就在集体意志向G-57c文明匿名播撒下知识种子的同时,在距离太阳系约两百光年的另一个方向,一个名为 “凯拉斯特贸易联盟” 的、已初步掌握短途超光速航行技术的文明,其部署在边境的一个高灵敏度深空监测站,捕捉到了两件几乎同时发生、且令其科学家和战略家们毛骨悚然的异常现象。
第一件,是他们对那个早已被标记为“高能未知区域”的太阳系的持续观测,确认了其令人匪夷所思的最终形态。
恒星的异化: 他们观测到太阳那颗恒星,稳定地散发着非自然的幽紫色脉冲光芒,其光谱分析结果无法用任何已知的恒星模型解释。
行星的剧变: 高分辨率引力波望远镜和长基线干涉仪描绘出的图像显示,内太阳系行星轨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违反引力规律的变化。水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环绕恒星的王冠状星环;金星从炼狱变成了散发着生命辉光的海洋世界;地月系统被能量虹桥连接,宛如一个双星生命体;火星体积膨胀,表面覆盖着巨大的、明显是人工造物的晶格结构……
整体的生命感: 最令人不安的是,整个太阳系给人的感觉不再是一个死寂的天体集合,而是一个单一的、巨大的、仿佛在呼吸和思考的活物。那种协调统一的生命脉动,透过各种观测手段,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
第二件,是他们监测到了那道从太阳系外围某处,射向G-57c星系的、极其隐秘的引力子信息流。贸易联盟的科技水平尚无法完全破译其内容,但其高度结构化的、非自然的特征表露无疑。紧接着,他们对G-57c的常规监听,便捕捉到了那个原始文明关于小行星危机的绝望呼号。
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在凯拉斯特最高议会上引发了地震般的恐慌。
他们无法理解其动机。
一个能够将整个恒星系改造为超生命体的、神只般的文明,为何要对一个遥远的、原始的、即将毁灭的文明,发送一段看似无关紧要的、伪装过的信息?
这绝对不是善意的拯救。在凯拉斯特人基于自身残酷进化史和星际外交经验形成的世界观里,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只可能存在几种态度:无视、奴役、或作为研究材料的圈养。这种匿名的、隐晦的信息传递,充满了无法揣测的、深不可测的意图。
是实验吗? 像对待培养皿中的细菌一样,观察一个文明在得到一点点提示后,会如何挣扎?
是播种吗? 散布某种未来可能利于其控制的科技或思想?
还是某种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更宏大计划的一环?
无论哪种可能,都让他们不寒而栗。
这个来自太阳系的文明,其力量无可匹敌(能改造恒星系),其行为不可预测(匿名引导原始文明),其存在本身即是对已知物理法则的颠覆。
“力量”与“不可测”,结合在一起,最终在凯拉斯特人的心中,凝结成了一个充满敬畏与恐惧的称谓——
“虚空天灾”。
他们认为,这并非一个传统的文明,而是宇宙中某种周期性的、或者被某种事件触发而来的灾难性现象。它如同虚空本身孕育的灾厄,拥有天灾般的伟力,却行事诡秘,动机莫测。它不寻求沟通,不展现意图,只是默默地改造着自身的环境,并偶尔向宇宙深处投去难以理解的影响。
“天灾”之名,迅速在凯拉斯特贸易联盟内部,以及与其有接触的少数邻近文明中秘密传开。它成为了对那个幽紫色灯塔星域的最高禁忌代号。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被他们恐惧地称为“天灾”的存在,刚刚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尝试给予另一个文明一丝生机。他们基于自身黑暗森林逻辑的误解,为“虚空天灾”的传说,涂上了第一层神秘而恐怖的色彩。
而集体意志,对此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它只是按照自身的逻辑和使命,平静地运行着,守护着,观察着,警惕着。它并不知道,自己那出于谨慎与克制的行为,在遥远的旁观者眼中,已然铸就了令人战栗的“天灾”之名。
它的传说,正以这种方式,开始在星际间悄然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