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文明模板通过评估”的信息,如同在平静(尽管这平静充满压力)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在林夜的主巢意志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他一边加速推进各项计划,一边更加警惕地监控着系统的任何细微变化,提防着那未知的“最终协议”随时启动。
然而,下一个打破沉寂的,并非来自系统底层,而是来自那片浩瀚的、已被虫群视为领土的星域之外。
一直保持着静默,如同宇宙背景噪音一部分的、来自观察者文明的古老通讯信道,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强烈、却又极不稳定的信号流。
这信号不再是以往那种平和的、充满好奇心的观察报告,而是充满了……急促、警告,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林夜立刻将主巢意志接入信道。映入他意识感知的,并非清晰的语言或图像,而是一段破碎的、夹杂着大量干扰杂音的信息洪流。
“……规避……失败……接触已确认……”
“……不可逆……不可阻挡……熵增定律在宏观层面的显现……”
“……虚空……非空……是吞噬存在本身的‘无’……”
“……它们来了……”
信号剧烈波动,仿佛发送源正在遭受难以想象的力量冲击。
“……记录……传承……警告……”
“……方舟……承载文明之火……跨越终末之海……唯一的……延续可能……”
“……或者……种子……毁灭的种子……在彻底的‘无’中……播撒……归于虚无……或……于寂灭中……孕育……新的……奇点……”
“……选择……虫族……陌生的……进化枝……或许……变量……”
信号在此处达到顶峰,然后如同被掐断的琴弦,骤然衰减!
在彻底消失前,一段相对清晰,却冰冷彻骨的信息,如同墓碑上的铭文,烙印在林夜的意识中:
“虚空灾厄已至本方宇宙域。观察者文明……即将落幕。此为最后通讯。延续,或复仇,做出你们的选择。愿……概率……眷顾你们……”
通讯信道彻底沉寂了。无论林夜如何尝试加强信号接收,那片频率都只剩下宇宙背景辐射固有的、死寂的沙沙声。
观察者文明……灭亡了?
林夜的主巢意志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尽管与观察者文明接触不多,但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文明,一直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提供着信息和警告,如同星空下的灯塔。而如今,灯塔熄灭了。
是被它们口中那“不可阻挡”的“虚空灾厄”所吞噬?
“虚空灾厄”、“吞噬存在本身的‘无’”、“熵增定律在宏观层面的显现”……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描绘出一幅令人灵魂战栗的图景。那是一种超越了常规战争、超越了种族纷争、甚至超越了物理规律理解的终极威胁。
而观察者文明在最后时刻,留下了两个看似是应对方案,却又充满矛盾与未知的遗产:“方舟”与“毁灭的种子”。
“方舟”,承载文明之火,跨越终末之海。这听起来像是某种逃亡计划,将文明最精华的部分保存下来,逃离这场灾难,去寻找新的家园,或者干脆逃离这个宇宙?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科技,尤其是空间技术和维持文明在漫长孤寂旅途中不衰败的技术。
“毁灭的种子”,在彻底的“无”中播撒,归于虚无,或于寂灭中孕育新的奇点。这更像是一种同归于尽,或者是一种极端环境下的播种。引爆某种终极武器,与敌人(很可能是“虚空灾厄”本身)一同毁灭,期待在毁灭的废墟中,能有新的可能性诞生?这充满了不确定性,更像是一种绝望下的赌博。
观察者文明为何将这两个选择,留给虫族?是因为虫族那惊人的适应性和进化潜力,被视为一个可能的“变量”吗?
林夜陷入了沉思。
军方的“最终协议”如同悬顶之剑,迫在眉睫。而此刻,又加上了这笼罩整个宇宙的、名为“虚空灾厄”的阴影。内忧外患,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他必须做出选择,或者说,他必须为虫群规划好所有的可能性。
“生物方舟计划,启动最高优先级研究。”他的意志传达到负责相关项目的脑虫集群。基于之前利维坦和贝希摩斯的生物科技,开始设计一种能够超光速航行、自给自足、携带完整虫族基因库和文明烙印的“世界舰”。这不是为了简单的星际移民,而是为了在宇宙级灾难中,为虫族保留一丝火种。
“毁灭种子武器化研究,同步进行。”另一组脑虫开始全力解析观察者数据包中关于恒星结构和虚空能量的碎片信息,结合虫群自身吞噬恒星获取能量的本能,开始构架一种能够引爆恒星、制造人工超新星,甚至可能撕裂空间结构的终极炸弹。
这两个计划,一个代表极致的“生”的渴望,一个代表极致的“死”的决绝。它们都需要消耗海量的资源和算力,其技术难度远超目前虫群所掌握的任何科技。
但林夜没有退缩。无论是为了应对军方的最终协议,还是为了那可能存在的、更加恐怖的“虚空灾厄”,他都必须拥有这两张底牌。
观察者的落幕,如同一声丧钟,敲响在寂静的星海之中。虫群,这个刚刚被系统判定为“合格”的年轻文明,还未来得及品味“通过”的意味,就被迫将目光投向了更加黑暗、更加浩瀚的终极战场。
生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在虚拟,还是在……可能存在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