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安全屋的窗棂，将蛛网般的裂纹照得清晰。沈砚正帮吴峰的爹换药，指尖刚触到绷带，就听见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赵虎带着惊慌的呼喊：“沈百户！出事了！锦衣卫衙门那边乱套了！”
他猛地起身，短刀下意识地攥在手里，快步走到门口。赵虎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刚……刚去打探消息的兄弟回来报信，说衙门里都在传，您夜闯粮仓是假，实则勾结乱党，想趁机劫走朝廷要犯！还说……还说您把吴峰的家人藏起来，是要拿他们当人质，要挟陆大人！”
“胡扯！”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最不怕明刀明枪的较量，却没料到吏部尚书竟会用这种阴毒的法子——流言这东西，比刀刃更伤人，一旦在锦衣卫内部传开，即便陆炳信任他，兄弟们心里也会埋下怀疑的种子。
吴峰在屋里听得真切，猛地冲出来，眼眶通红：“是吏部尚书！肯定是他造的谣！他没抓到我家人，就想毁了您的名声！”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拳头攥得咯吱响，若不是赵虎拉住，几乎要立刻冲出去理论。
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冲动无用，流言最怕的是真相，但散播流言的人，往往不给真相喘息的时间。“赵虎，去把咱们的人都叫回来，别让他们在外面跟人争执，越吵越说不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惶恐的一家人，“吴大叔，你们先在这儿待着，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守着，不会有事。”
吴峰的娘紧紧抱着女儿，嘴唇哆嗦着说：“沈百户，都怪我们家拖累了你……”
“大娘别这么说。”沈砚放缓语气，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有人故意找事。等我把事情查清，就来接你们换个更安全的地方。”
临走前，他特意把吴峰留下：“你守着家人，盯紧外面的动静，若有异常，就按咱们之前约好的信号通知我。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去。”吴峰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愧疚与坚定。
刚走出安全屋的林子，就见几个穿着锦衣卫服饰的人迎面走来，为首的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周显。此人一向与吏部尚书走得近，此刻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眼神却像钩子似的打量着沈砚：“沈百户，可算找着你了。陆大人让你即刻回衙门问话呢。”
“陆大人知道流言的事？”沈砚问。
周显挑了挑眉，故意放慢语速：“衙门里都传遍了，陆大人哪能不知道？不过沈百户也是厉害，藏得够深啊，连乱党都敢勾结。”
赵虎当即就要发作，被沈砚用眼神按住。他盯着周显：“周千户要是闲得慌，不如去查查流言是谁传的，总比在这儿嚼舌根强。”说罢径直绕过他，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
锦衣卫衙门的庭院里，往日训练的吆喝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沈砚走过时，原本扎堆的校尉们立刻散开，眼神躲躲闪闪，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那是防备的姿态。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些人里，有几个还是他亲手教过刀法的，如今却因几句流言生了隔阂。
正厅内，烛火比往日亮得更足，却照不进空气里的凝重。陆炳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枚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神色难辨。案几上放着一卷文书，封皮上没有署名，却透着压抑的气息。
“属下参见大人。”沈砚躬身行礼，声音平稳。
陆炳抬眼看向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流言的事，你听说了？”
“听说了。是吏部尚书的伎俩，想用流言毁我名声，逼我自乱阵脚。”沈砚直言不讳，将夜探粮仓救吴峰家人的经过详细禀报，连吴峰爹看到的黑色马车、蒙面人都一一说明，“属下怀疑，那马车里的东西，或许是吏部尚书贪赃枉法的证据，他抓吴峰家人，既是要挟，也是想杀人灭口。”
陆炳听完，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叩，没立刻说话。正厅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沈砚垂着眼，能感觉到周显等人在屏风后投来的审视目光。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陆炳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吴峰的家人可以作证，还有看守粮仓的守卫，属下已经派人去追查他们的下落。”沈砚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黑色马车的线索，还在排查中。”
“证据不足。”陆炳将玉佩放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衙门里人心惶惶，都说你私藏要犯、勾结乱党。你让我怎么信你？又怎么向兄弟们交代？”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陆炳这话不是不信他，而是身处高位的无奈——锦衣卫最讲究纪律与信任，流言四起时，即便陆炳力保他，也难平众人之疑。
“大人，属下愿以性命担保，绝无勾结乱党之事！”他抬头直视陆炳，眼神坚定，“请给属下三天时间，我一定找到证据，查清流言的源头，还自己一个清白！”
陆炳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起身走到沈砚面前，压低声音，“但眼下这局面，你不能再待在衙门里。我给你个差事，去城外驿站督查粮草，名义上是外派，实则避避风头。这三天，你好好查，我在衙门里帮你稳住局面。”
沈砚心里一暖，躬身道：“谢大人。”
刚走出正厅，就被周显拦住。他晃了晃手里的锁链，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沈百户，别急着走啊。虽说陆大人让你去督查粮草，但规矩不能破。你的刀和令牌，得先留下。”
赵虎怒喝：“周显！你别太过分！”
“过分？”周显挑眉，“这是规矩。要是沈百户真没鬼，还怕暂时交了兵器？”他故意把“没鬼”两个字咬得极重，引来周围不少校尉的侧目。
沈砚按住赵虎的胳膊，解下腰间的短刀和试百户令牌，重重拍在周显手里：“给你。三天后，我会亲手拿回来。”
走出锦衣卫衙门，阳光刺眼，沈砚却觉得浑身发冷。赵虎跟在后面，愤愤不平：“周显就是故意刁难！还有那些兄弟，居然真信了流言，太让人寒心了！”
“人心本就经不起挑拨。”沈砚声音平静，脚步却没停，“去醉仙楼，那里人多眼杂，最容易听到消息。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醉仙楼里，酒气混杂着油烟味扑面而来。沈砚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听见邻桌几个人在低声议论，正是关于他的流言。
“听说了吗？沈砚那小子藏了乱党家属，陆大人都被他蒙在鼓里！”
“我还听说，他夜闯粮仓时，偷偷给乱党递了消息，要不是守卫发现得早，人早就跑了！”
“啧啧，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平时看着挺正直的……”
赵虎气得就要拍桌子，沈砚一把按住他，给了个眼神。他端起茶杯，假装喝茶，耳朵却紧紧盯着邻桌的动静。只听其中一个穿绸缎的胖子说道：“这事儿我最清楚，是吏部尚书府的管家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听说沈砚拿了乱党的银子，要在京城搞事呢！”
沈砚眼神一凛。果然是吏部尚书在背后搞鬼。他放下茶杯，刚要起身，就见那胖子起身去如厕。沈砚对赵虎使了个眼色，悄悄跟了上去。
醉仙楼的后院堆满了杂物，角落里弥漫着尿骚味。胖子刚解开裤子，就被沈砚捂住嘴，按在墙上。短刀的刀尖抵着他的后腰，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僵住。
“说！吏部尚书的管家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些？还跟你说了什么？”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寒意。
胖子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昨……昨晚，在尚书府外的茶馆。他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在外面散播流言，还说……还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他亲口说的……”
“还有呢？”沈砚追问。
“没……没了！真的没了！”胖子哭丧着脸，“我就是个混饭吃的，哪敢多问啊！”
沈砚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不像是说谎，便松开手，在他后颈敲了一下，胖子应声倒地。他迅速回到前厅，对赵虎说：“走，去尚书府外的茶馆看看。”
刚出醉仙楼，就看见几个校尉在对面的街角张望，正是周显手下的人。沈砚心里了然，周显这是派人盯着他了。他不动声色地转身，拐进一条小巷，赵虎紧随其后。
“周显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派人监视您！”赵虎咬牙道。
“这样也好。”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盯着，反而能放松吏部尚书的警惕。你先去茶馆查探，我去趟驿站，把粮草的事应付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两人分开后，沈砚朝着城外驿站走去。刚到驿站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是之前粮商案里的一个小吏，名叫王三，当时因为情节较轻，被放了回去。
王三也看见了沈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要跑。沈砚快步追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沈……沈百户，我……我没干什么坏事啊！”王三吓得声音发抖。
沈砚盯着他：“我问你，上个月，你有没有帮吏部尚书府的人运过东西？黑色的马车，蒙着脸的人，还有一个沉重的大箱子。”
王三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沈砚心里一紧，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他加重了语气：“说！否则我现在就带你回衙门，重新审审粮商案的细节！”
“我说！我说！”王三连忙点头，“上个月十五，管家确实让我帮着运过一个箱子，说是尚书大人的私人物品，要送到城西的粮仓。那箱子重得很，我偷偷掀了个缝，看见里面全是银子，还有些账本似的东西！”
沈砚的心跳骤然加速。账本！这一定是吏部尚书贪赃枉法的证据！“后来呢？箱子去哪了？”
“不知道。”王三摇了摇头，“我把箱子送到粮仓就走了，后来的事就不清楚了。不过……不过我听说，粮仓被您闯了之后，管家又让人把箱子运走了，好像是送到了城南的一处宅院。”
“城南的宅院？具体位置知道吗？”
“不知道，我就听他们随口提了一句。”王三哭丧着脸，“沈百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放过我吧。”
沈砚松开手，看着王三跌跌撞撞地跑远，心里涌起一阵狂喜。只要找到那个箱子，拿到账本，不仅能洗清自己的冤屈，还能扳倒吏部尚书！
他立刻转身，想去城南查探，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陆炳的亲卫。“沈百户，大人让您立刻回衙门，说是有急事。”
沈砚心里一动，难道是陆炳那边有消息了？他跟着亲卫快步赶回衙门，刚进正厅，就看见陆炳脸色凝重地站在案几前，案几上放着一封信。
“大人，出什么事了？”沈砚问道。
陆炳拿起信，递给沈砚：“你自己看。刚收到的消息，吴峰的家人……被吏部尚书的人抓走了。”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一把抓过信。信上的字迹潦草，是之前留在安全屋的校尉写的，说刚才一群蒙面人突然袭击，他们拼死抵抗，却还是让对方把人带走了，吴峰也被抓走了，只留下了这个血写的“救”字。
“这群畜生！”沈砚的眼睛瞬间红了，拳头攥得咯吱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他明明加派了人手，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让吏部尚书得手了！
陆炳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吏部尚书这是狗急跳墙了。他知道你在查他，就想拿吴峰的家人要挟你。”
“他要什么？”沈砚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信上说，让你今晚子时，一个人去城南废弃宅院，用账本换吴峰的家人。”陆炳顿了顿，“他知道你找到了账本的线索。”
沈砚抬头，眼神坚定：“我去。”
“不行！”陆炳立刻反对，“这明显是个陷阱，你去了就是送死！”
“那我能怎么办？”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吴峰的家人是因为我才被抓的，吴峰也是因为我才落到这步田地！我不能不管他们！”
陆炳沉默了。他知道沈砚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好，我让你去。但我会派暗卫跟着你，一旦有危险，就立刻动手。”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记住，一定要小心。账本固然重要，但你的命更重要。”
沈砚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陆炳是真的关心他。“谢谢大人。”
走出正厅时，夜色已经降临。沈砚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这是他刚才偷偷从周显的住处拿回来的。他抬头望着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一片漆黑。
他知道，今晚的城南废弃宅院，必定是一场生死较量。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不仅要救回吴峰的家人，还要拿到账本，洗清自己的冤屈，让吏部尚书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此刻，城南废弃宅院里，吏部尚书正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管家站在一旁，低声道：“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暗卫已经在周围埋伏好了，只要沈砚一到，就立刻动手。”
吏部尚书冷笑一声：“沈砚，这次我看你还怎么逃。等杀了你，再把勾结乱党的罪名坐实，陆炳也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