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林墨正蹲在玄关处观察一枚带血的脚印。秋老虎肆虐的傍晚，老式居民楼里没有空调，空气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玻璃缸，苏语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手里的勘查灯稳稳地打在脚印边缘：“墨哥，前掌深后掌浅，步幅不到六十，像是女性的脚印，但鞋码有四十码。”
林墨没抬头，指尖离脚印两厘米处悬着：“不是女性，是踮着脚走的男人。你看鞋跟外侧的磨损痕迹，长期穿工装靴的人才会这样。”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侧耳似乎在听什么，眉头微蹙，“血腥味里混着韭菜盒子和啤酒的味道。”
苏语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厨房！”
两人穿过客厅时，李建国正对着对讲机吼：“让技术队把冰箱里的剩菜都取样！还有餐桌，那盘没吃完的饺子给我仔细查指纹！”他看见林墨，嗓门降了八度，“老林，死者一家三口，男主人张建军，女主人刘梅，还有个十岁的儿子张小宝。邻居说傍晚五点多还听见屋里有说笑声，六点半就没动静了。”
林墨已经走进主卧，刘梅倒在床头柜边，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鲜血浸透了碎花睡衣。他戴上手套，指尖刚触碰到刀柄，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啜泣，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耳膜。
“别碰……疼……”
林墨的动作顿住了。苏语正低头记录尸斑位置，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墨哥，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两小时内，尸僵还没完全形成。”
“她在说刀不是水果刀。”林墨轻声说。
苏语手一抖，铅笔在记录本上划出个歪扭的道子：“墨哥，你又听见了？”
林墨没回答，目光落在刘梅圆睁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凝固着惊恐，却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熟悉的人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他站起身，走到隔壁次卧，张小宝蜷缩在床底，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小脸憋得青紫。
这次哭声更清晰了，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叔叔……为什么……我的奥特曼还没拼完……”
林墨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多了层薄雾。他能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小男孩蹲在床脚，手里攥着个缺了胳膊的奥特曼模型，眼巴巴地望着床底。
“他认识凶手，”林墨对着空气说，“是个叫‘叔叔’的男人，中午在这里吃的韭菜盒子，喝了冰镇啤酒。”
苏语迅速在本子上记下：“男性，与死者相识，案发前进出过现场，携带凶器并非临时起意。”
客厅里，张建军的尸体倒在餐桌旁，后脑勺有钝器击打的痕迹，餐桌上还摆着三副碗筷，一盘剩饺子，半碗没喝完的啤酒，以及一个空了的韭菜盒子包装袋。最诡异的是，其中一副碗筷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油渍，旁边掉落着半根烟蒂。
“这烟蒂得查dNA，”李建国的声音带着火气，“凶手居然跟死者一家三口吃完饭才动手，这他妈是把杀人当饭后娱乐了？”
林墨蹲在餐桌旁，指尖拂过那副带油渍的碗筷。一股浓烈的情绪突然涌过来，混杂着贪婪、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在害怕，”林墨站起身，“害怕张建军说出什么秘密。”
苏语正在给餐桌拍照，闻言抬头：“什么秘密？”
“不知道，但跟钱有关。”林墨的目光扫过客厅，最终落在电视柜上的一张合影上。照片里张建军夫妇带着张小宝在游乐园，笑得一脸灿烂，背景里隐约能看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对着镜头比耶。
“这是谁？”林墨指着照片问李建国。
李建国凑过来看了一眼：“张建军的工友，王强。昨天还跟张建军一起上班呢，刚才走访的时候没找到他，说是请假了。”
林墨的指尖在照片上的王强脸上停顿了一下，那股贪婪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转身走向厨房，刘梅的鬼魂正站在灶台边，手里比划着切菜的动作，嘴里喃喃自语：“他说要借点钱……说孩子病了……”
“王强？”林墨问。
鬼魂点点头，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指着冰箱：“他藏了东西……在冰箱后面……”
林墨示意苏语：“移开冰箱。”
两个年轻警员费力地把冰箱挪开，墙面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塞着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苏语戴上手套把袋子拎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沓捆好的现金，还有一本泛黄的账本。
“这是……”李建国的眼睛瞪圆了，“张建军藏这么多钱干什么？”
林墨翻开账本，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每一笔都标注着日期和人名，最后一页写着王强的名字，后面跟着五万块的字样。
“刘梅说，王强今天来借钱，张建军没同意。”林墨合上书，“而且王强有个儿子，确实在住院。”
这时，技术队的人跑过来：“李队，餐桌的指纹比对出来了，除了死者一家三口，还有王强的。烟蒂的dNA也对上了，是王强的。”
李建国一拳砸在墙上：“狗娘养的！立马去抓王强！”
警员们正要行动，林墨突然开口：“等等，王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重至少八十公斤，步幅不可能不到六十。而且他惯用右手，但刘梅胸口的刀伤是从左往右刺进去的。”
苏语立刻反应过来：“凶手可能不是王强，或者不止他一个人？”
林墨走到客厅窗边，看向对面楼的天台。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站在天台上，背对着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他揉了揉眼睛，黑影消失了，只剩下晾在天台上的几件衣服在风中摇晃。
“张小宝说，那个叔叔左手有颗痣。”林墨忽然说，“而且他走路的时候，左脚有点跛。”
李建国愣了一下：“王强是右撇子，左手没痣，走路也正常。那账本上的五万块怎么解释？”
“可能是王强确实借了钱，但杀人的是另一个人。”林墨的目光落在账本上的一个名字上——赵磊，后面跟着十万块的记录，“查一下这个赵磊，跟张建军是什么关系。”
半小时后，警员来报：“赵磊是张建军的远房表弟，去年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钱，最近经常来骚扰张建军，想让他帮忙还债。而且赵磊左手虎口处有颗痣，三个月前出过车祸，左脚有点跛！”
李建国眼睛一亮：“去赵磊家！”
警车呼啸着驶向赵磊家所在的小区，林墨坐在副驾驶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刘梅的鬼魂坐在后座，不停地重复着：“他说要拿东西……说那是他应得的……”
“什么东西？”林墨问。
“一个盒子……黑色的……”鬼魂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赵磊家住在顶楼，敲门没人应答，李建国示意警员破门。门被撞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赵磊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打火机，面前摆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别过来！”赵磊看见警察，情绪激动起来，“这盒子里是张建军贪污公款的证据！他凭什么过得那么好，我却要被逼死！”
李建国示意大家退后：“赵磊，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打火机放下。”
“好好说？”赵磊冷笑，“我跟他好好说过多少次！让他把吞下去的钱吐出来，他不听！还跟王强那个混蛋一起喝酒吃饭，把我当傻子耍！”
林墨突然开口：“你今天中午也在，对不对？你躲在楼道里，听见他们在吃饭，听见张建军说不会给你钱，所以你等王强走了之后，就闯进了屋里。”
赵磊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
“刘梅看见你了，”林墨的声音很平静，“她本来想给你拿点吃的，结果你掐住了她的脖子。张小宝躲在床底，看见你左手的痣，也听见了你跟张建军吵架，说那个黑色的盒子里有你的份。”
赵磊的手抖了起来，打火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警员们立刻冲上去把他按住，李建国捡起那个黑色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些转账记录和收据，证明张建军利用职务之便贪污了不少钱。
“原来如此，”李建国叹了口气，“赵磊是为了抢这笔钱才杀人，王强估计是知道这事，但没敢说，所以才请假躲起来了。”
林墨没说话，他看着赵磊被押走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仿佛能看见刘梅和张小宝的鬼魂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释然的表情。
苏语走过来，递给林墨一瓶水：“墨哥，结束了。”
林墨接过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上：“结束了，但有些人永远回不来了。”
晚风吹进屋里，带着一丝凉意，仿佛是亡魂最后的叹息。餐桌上的剩菜还没收拾，韭菜盒子的味道混着血腥气，在空气里久久不散，像是在诉说着那个本该平凡的傍晚，发生在餐桌旁的罪恶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