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殿偏殿。
烛火被重新点燃,驱散了一室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秦晚端坐于窗边的软榻上,神色平静地接过夜烬手下侍卫递来的温茶。
那队“护送”她回来的侍卫并未离开,而是无声地散开,将这座偏殿严密地看守起来,如同铁桶一般。
殿门之外,影影绰绰,皆是肃立的人影。
她被正式软禁了。
对此,秦晚早有预料。夜烬的反应在她算计之内,这暂时的禁足,既是控制,也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至少在查清刺客来历、皇帝病情稳定之前,她这个“唯一能克制邪气”的王妃,性命无忧。
她轻轻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水,温热液体滑入喉间,稍稍抚平了经脉中因过度使用空间灵力而传来的细微刺痛感。
今夜连续两次动用空间之力,尤其是第二次附于针尖净化邪气,对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和神魂而言,负担着实不小。
放下茶盏,她挥退了殿内侍立的、明显带着监视意味的宫女,只道要静心休息。
待殿内只剩她一人,秦晚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
那方以龙凤虚影为核心的空间,此刻显得比往常要活跃些许。
原本只是静静悬浮、缓慢汲取外界能量的虚影,此刻周身萦绕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紫光晕,正在以一种玄奥的韵律微微波动,消化着那缕被吞噬的阴冷邪气。
秦晚能清晰地“看到”,那缕漆黑如墨、充满不祥与侵蚀意味的邪气,在空间之力的包裹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正一丝丝地消融、分解,剥离掉其中狂暴阴毒的负面属性,最终提炼出最为本源的一丝精纯能量,融入龙凤虚影之中。
这个过程缓慢而精细,但效果却真实不虚。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因这丝能量的补充,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一丝,连带着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似乎敏锐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果然是大补之物……”秦晚心中暗忖,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这邪气本质极高,阴毒霸道,若非我的空间本质特殊,恰好能克制并转化它,寻常修士沾之,恐怕立时便会心智被污,经脉侵蚀,下场凄惨。皇帝能撑到现在,全靠那身真龙之气与剧毒形成了一种畸形的平衡……”
她仔细体悟着那邪气被分解时流露出的丝丝缕缕的信息碎片——冰冷、死寂、吞噬、以及一种……对生命本源的极致贪婪。
这绝非寻常的诅咒或毒功所能具备的特性。
与此同时,乾元殿内。
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夜烬负手立于龙榻前,背影挺拔如松,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太医令和几名心腹御医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额头紧贴地面,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如何?”夜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雷霆震怒更让人心悸。
太医令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回、回王爷……陛下脉象……确实如王妃所言,之前有过剧烈波动,邪气冲撞之象明显……若非、若非王妃及时施针压制,恐怕……恐怕龙驭宾天就在顷刻啊!”
另一名擅长查验毒物的老太医,正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玉镊夹起那枚钉在立柱上的幽蓝细针,放在鼻尖轻嗅,又用银针试探,脸色越来越白:“王爷,此针……并非寻常金属锻造,材质诡异,其上淬的也非已知的任何一种剧毒,而是一种……一种极其阴寒的能量,与、与陛下脉象中那股邪异之气,感觉……感觉极为相似!”
“同源”的推测,再次被证实。
夜烬眸中寒光暴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骨节泛白。
不是外敌入侵,而是内鬼!是这深宫之中,潜藏着一个能驾驭此种诡异邪气,并且对皇帝病情、对乾元殿守卫、甚至对他和秦晚动向都了如指掌的内鬼!
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弑君,更想在秦晚有可能救治皇帝之时,将她这个变数一并铲除!一石二鸟,狠毒至极!
“查!”一个字,从夜烬齿缝间挤出,带着滔天的杀意,“今夜所有接触过陛下饮食汤药、所有在乾元殿内外值守、所有可能窥探到王妃行踪之人,给本王一个一个地筛!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老鼠揪出来!”
“是!”暗处,有低沉的声音应诺,随即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去,执行着比明面上侍卫更残酷、更高效的调查。
太后早已被嬷嬷扶回后殿休息,经此惊吓,老人家已是心力交瘁。整个乾元殿的前殿,便成了夜烬临时的审讯与指挥之所。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他玄色的衣袍。他的目光,越过重重殿宇,遥遥望向惊蛰殿的方向。
秦晚……
这个女人,身上迷雾重重。她突如其来的医术,她对邪气的敏锐感知与克制能力,她今夜那看似合理却又透着蹊跷的“心绪不宁”……每一点,都值得深究。
她真的已经不再是龙惊墨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夜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怀疑,有审视,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涉险而产生的愠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她那冷静与能力所吸引的探究。
无论如何,在揪出幕后黑手、解决皇帝身上的麻烦之前,她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
惊蛰殿偏殿内。
秦晚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却是锐利的光芒。
那缕邪气残余已被空间彻底炼化吸收。她对这种能量的特性,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它并非无根之萍,其背后必然有一个强大的源头,或者说,一个修炼此种邪恶功法的宿主。
“若能找到更多……或许不仅能加速恢复,还能借此反向追踪……”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然而,当务之急,是摆脱眼前这被动局面。
她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外那些如同雕塑般的侍卫。禁足,困不住她太久。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夜烬主动放松管制,甚至不得不更加倚重她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或许就落在皇帝身上,落在……那愈发活跃的邪气之上。
她感应到,被她以金针和空间灵力强行压制的邪气,并未完全沉寂,仍在蠢蠢欲动。按照这个趋势,恐怕不出几个时辰,就会再次爆发。
届时,乾元殿必然再次大乱。
而她,将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秦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如霜的弧度。
她回到榻上,盘膝而坐,不再试图强行恢复,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空间,仔细体悟着炼化邪气后空间产生的细微变化,同时分出一丝神识,遥遥感应着乾元殿方向的动静。
她在等待。
等待风暴的再次降临,也等待……她破局而出的最佳时机。
宫墙之内,夜色愈深。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执网之人与网中之鱼,皆在暗中磨砺爪牙。
暗流,在寂静的宫殿之下,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