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领命而去，乾元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火不安地跳跃，将每个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太后揉着刺痛的额角，疲惫与惊怒交织，让她雍容的面容显得苍老了几分。
她挥挥手，示意心腹嬷嬷也退至外间守候，偌大的内殿，只剩下她、夜烬与秦晚三人。
夜烬负手立于窗前，背影挺拔如山岳，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重。
他目光穿透窗纸，仿佛要刺破这浓稠的夜色，看清那隐藏在深处的魑魅魍魉。
秦晚的话在他脑中回响——“不是怀疑，是排除”、“他很可能只是一枚棋子”。
这个女人，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展现出的敏锐与冷静，远超他的预期。
她不再是那个尽心尽力医治他、照顾他的“龙惊墨”了，而成了一个能够冷静分析局势、甚至在某些方面引领方向的……合作者？
这个认知让夜烬心情复杂，她似乎生来就该如此。
秦晚没有留意夜烬复杂的心绪，她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敲。
周太医被灭口，库房太监“意外”身亡，线索看似指向南疆，却又被迅速掐断……这皇宫，简直是一张无形而危险的巨网，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阴谋的味道。
皇家真不是好呆的地方。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她刚来时，虽然边关贫苦，却是自由畅快的，几个恶霸也是很好对付的，青雀和白芷他们也很单纯值得信赖。
甚至想起师尊玄尘子或者说云涯子，那跨越两界的守护与指引。那些，才是她熟悉和渴望的世界。
而不是这里，这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彻骨的牢笼。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可能暗藏机锋，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权力倾轧的血腥气。
她救治皇帝，追查真凶，起初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弄清自身遭遇的谜团。但随着调查深入，她越发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排斥与厌倦。
她不想卷入这无休止的皇权争斗，不想成为任何一方势力博弈的棋子。
师尊警示的“沧澜”危机，龙脉异动，这些关乎此界存亡的大事，或许需要关注，但绝非一定要困在这令人窒息的宫墙之内才能解决。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秦晚在心中再次坚定了这个念头。
但如何离开？夜烬会轻易放她走吗？太后又会放她离开吗？尤其知道曾经的龙惊墨有什么九转还魂丹，恐怕更不容易放她走了，好在她之前失忆了，现在有所恢复，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为好。
她若是直接提出离宫，无异于痴人说梦。
需要时机，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借口，或者……制造一个不得不让她离开的局面。
秦晚的目光悄然扫过龙榻上依旧昏迷的皇帝，又掠过窗前夜烬冷硬的侧影，最后落在自己纤细却蕴含着新生力量的手指上。
或许，可以从“病情”上着手？或者，利用外界可能存在的、与“龙惊墨”过去相关的某些事端？
她需要好好谋划。
“王妃。”夜烬并没有注意到秦晚的异常，他看着她问道，“依你之见，下一步该如何？”
他将决策的部分权柄，无形中交到了她的手上。
秦晚收敛心神，将脱身的念头暂时压下，眼下，先解决皇帝中毒之事才是关键，这同样关系到她自身的安全。
“等。”秦晚吐出一个字，见夜烬挑眉，她解释道，“对方接连出手灭口，必然会有新的动作，或者留下新的痕迹。影七大人正在暗中排查底层宫人，这是其一。其二，那‘蚀心草’与‘腐髓藤’绝非寻常之物，其来源渠道必然隐秘但并非无迹可寻。严查各宫门进出，尤其是近期所有带入宫的物品，或许能有发现。”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对方如此熟悉宫中事务，甚至能模仿笔迹，其对宫廷的了解非同一般。或许……可以暗中排查近年来因故离宫、或者与宫中某些势力有密切往来的旧人。”
这范围就有些广了，甚至可能触及一些勋贵或后宫秘辛。
夜烬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质疑，只道：“可。”
接下来的时间，便在压抑的等待中度过。偶尔有影卫悄然入内，在夜烬耳边低语几句，又无声退下。太后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秦晚则再次走到龙榻边，为皇帝行了一次针，巩固效果，同时更加仔细地感知其体内那混合毒素与诡异邪气相互制衡的微妙状态。
她发现，那邪气似乎并非主动侵害，更像是一种……外来的、带有某种目的的“标记”或“封印”，而毒素的侵入，意外地冲击了这个“封印”。
这让她对下毒者的动机，产生了更深的怀疑。真的只是为了弑君吗？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影七终于再次出现，他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王爷，太后，王妃。”影七语速略快，“属下排查负责区域传递的宫人时，发现一名在御花园负责打理珍奇花草的老花匠，约在十天前，曾因私带一包‘花肥’入宫被侍卫盘查过，后因其身份清白，且那‘花肥’看似无异，便放行了。属下找到他时，他显得十分惊慌，经询问，他承认那包‘花肥’是宫外一个远房亲戚托他带入，说是某种海外奇花的专用肥料，并给了他不少银钱。他并不知那是何物。”
“那‘花肥’现在何处？”秦晚立刻追问。
“据老花匠说，他按吩咐，将那包东西埋在了御花园西北角一株‘醉龙涎’的根部附近。属下已派人暗中看守那株醉龙涎，并未打草惊蛇。”
醉龙涎？又是与“龙”字相关的奇花？秦晚与夜烬对视一眼。
“可能看出那‘花肥’成分？”夜烬问。
影七摇头：“埋在地下，未曾挖掘，表面看与普通泥土无异。但老花匠说，当时他感觉那土带着一股极淡的腥气。”
腥气……与那毒液气味相似！
“看来，我们找到毒材入宫的渠道了。”秦晚目光锐利，“那个宫外的‘远房亲戚’，是关键！”
“立刻去查！控制那个老花匠，封锁消息。”夜烬下令，随即看向秦晚，“王妃，恐怕还需你亲自去辨认一下那所谓的‘花肥’。”
秦晚点头：“理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