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轰隆隆!”
顶上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小块的碎石开始下雨似的往下砸,烟尘更浓了。“起源之间”像个被砸了脑壳的巨人,开始整体坍塌。
“撤!快撤!”“潜龙”队长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和灰,嘶声吼道。两个队员架起几乎虚脱、但意识还清醒的林爱国,另一个拖起地上还在无意识抽搐的“引路人”。没人管那个断了胳膊、倒在血泊里不知死活的“卫士”。
“平台!那个‘教授’!”林爱国咳着,费力地指向观测平台。
队长抬头看去。平台塌了半边,但“教授”所在的那一角还算完整。他正慢慢从扭曲的栏杆边坐起来,金丝眼镜只剩一个镜片挂在脸上,额头的血淌过脸颊,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但他的表情很奇怪,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有一种……精疲力尽后的空洞,和一丝诡异的平静。
“抓活的!”队长下令,这是重要人犯。
但就在一名队员试图攀上倾斜的平台残骸时,“教授”的目光越过了他,落在了被搀扶着的林爱国身上。他的嘴角,竟然慢慢扯出了一个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落石的嘈杂和空间的嗡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们赢了……这一局。”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看着某个遥远的、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星火’已经点燃过,‘回响’……就永远不会真正断绝。我们不是第一个听到敲门声的愚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那道‘疤痕’还在,只是……换了个地方疼。”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爱国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审视:“林爱国……保护好你脑子里的那把‘钥匙’……还有你身体记住的‘频率’。它们比你想象的要珍贵得多……也危险得多。很快……会有更多耳朵……更灵敏的耳朵……听到那些声音。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曾经悬浮着“门”、如今只剩一片扭曲废墟的中心,然后,非常自然地、仿佛只是抿了一下嘴,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僵直,眼睛骤然瞪大,瞳孔迅速扩散,一丝黑血从嘴角溢出。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脸上的表情定格在那一丝解脱般的平静上。
“操!服毒了!”平台下的队员骂道。
“别管了!这地方要全塌了!走!”队长当机立断,放弃了抓捕尸体的打算。
一行人搀扶着伤员,在碎石雨和不断扩大的裂缝中,沿着来路连滚爬地向外狂奔。身后,巨大的断裂声、坍塌声连绵不绝,仿佛大地在合拢嘴巴,要将那个不该存在的“腔体”彻底埋葬。
……
当林爱国再次看到真正的天空时,已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躺在担架上,被迅速抬上救护车。浑身无处不痛,耳朵里还是嗡嗡作响,但那种源自地底的、冰冷的“凝视感”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体内一种挥之不去的、细微却顽固的“背景噪音”,像极了收音机调台时那种无意义的白噪音,但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规律的脉动。
紧急送医,全面检查。
结果让最好的军医都皱紧了眉头。
“多处软组织挫伤,骨裂,轻微脑震荡,这些都好说。”主治医生指着厚厚的片子,“问题是这里,还有这里。”他指向林爱国脑部核磁共振图像的几个特定区域,“海马体旁、颞上回深处……这些区域的灰质密度和神经元连接模式,出现了统计学上的显着异常,与数据库中的任何已知病理或先天变异模型都无法匹配。更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度特异性的、非电离性的‘场’或‘信息’的定向修饰。”
“说人话!”周师傅扒在病房门口,急得直瞪眼。
“就是说,”医生推了推眼镜,尽量通俗,“林工的大脑,某些部分的结构被……轻微地、但永久性地‘改写’了。这可能导致他对特定频率范围的电磁信号、声波、甚至可能是一些我们尚未定义的物理‘场’,产生远超常人的敏感性,或者出现某些……异常的感知或认知体验。通俗点说,他现在是个对某种‘信号’特别敏感的……‘活体接收器’。”
病房里一阵沉默。王铁牛咂咂嘴:“好家伙,爱国这回真成‘特异功能’人士了?”
林爱国靠在床头,感受着脑子里那细微的“背景噪音”,苦笑道:“这‘功能’我宁可没有。跟脑子里养了群蜜蜂似的。”
“另外,”医生补充,“他体内的生物电节律也出现了基线水平的永久性偏移,新陈代谢率比同龄同体质者平均高百分之五左右,原因不明。需要长期监测。”
与此同时,对“零号腔体”废墟的初步清理和后续调查也在紧张进行。在炸塌的观测平台下方岩壁深处,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用特种合金密封的小型密室。里面除了“教授”团队未及销毁的部分研究资料、密码本、与境外可疑地址的通讯记录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防磁防震的钛合金箱。
箱子里,是五本不同国家签发的、照片相同但姓名国籍各异的空白护照,配套的还有相应的、几乎无懈可击的出生证明、学历背景档案。护照上的暗记和水印,经鉴定,分别指向至少三个不同国家的情报机构或某些深不可测的跨国非政府组织。
“‘教授’的身份是假的,或者说,只是他众多面具之一。”前来病房通报情况的“钟馗”面色凝重,“他背后的网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更国际化和更具野心。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星火’的遗产或者打开一扇‘门’。那可能只是他们宏大图景中的一环,甚至是……一个测试。”
“测试什么?”林爱国问。
“测试他们掌握的‘钥匙’理论,测试像你这样的‘特殊锚点’的潜力,测试……在我们这里打开类似‘通道’或‘获取特殊资源’的可行性。”“钟馗”沉声道,“‘教授’最后的话,可能不是危言耸听。‘星火’当年造成的‘疤痕’或者说‘回响’,可能已经被更多隐藏的势力注意到了。”
一个月后,林爱国出院,但已不适合回到轧钢厂嘈杂的一线车间。鉴于他在整个事件中展现出的特殊价值、牺牲精神和目前独特的身体状况,经最高层批准,他被调入一个刚刚挂牌成立、保密级别极高的新单位——“前沿异常现象观测与防御技术研究所”(内部简称“异防所”)。沈一鸣也被吸收为特聘顾问,戴罪立功,他的专业知识对理解“星火”遗产至关重要。
“昆仑”重型机械的箱体问题,在集中了全国顶尖力量攻坚后,终于彻底解决,首批合格产品顺利下线。庆功会上,杨总工和周师傅端着酒杯,眼眶发红。王铁牛拍着林爱国新发的、面料挺括但没有任何标识的“研究所”制服,嘟囔:“这身皮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机油味儿,不踏实。”
林爱国笑了笑,没说话。他看向窗外,城市灯火阑珊。体内的“背景噪音”在特定时刻,比如路过高压线塔下、或者接近某些大型变电站时,依然会泛起微澜。这提醒他,有些东西,一旦接触,就再也回不到纯粹的过去了。
四合院恢复了往日的炊烟和吵嚷。林母不知道儿子具体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立了大功,调去了“重要的研究单位”,虽然担心,但也骄傲。棒梗的伤彻底好了,活蹦乱跳。只是有一天,他悄悄拉住林爱国的新制服袖子,小声说:“林叔,你走了以后,晚上有时候……我好像又能听到一点点那个‘细细的声音’了,很轻很轻,像风吹电线……不过我不怕了。”
林爱国心里一沉,摸了摸棒梗的头,没说什么。这孩子,难道也因为近距离接触过那些信号和“场”,留下了某种“印记”?
新的工作地点在远郊,环境幽静,戒备森严。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设备先进,但总觉得少了车间里那股子热火朝天的生气。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配合专家组,详细回溯、分析自己在“零号腔体”内的所有感知、体验,尤其是最后摧毁节点时的“内视”状态,试图为理解那种“异常现象”建立一套可描述、可分析的框架。
沈一鸣成了他的“理论教练”,整天抱着楚云飞的手稿和“教授”团队残留的只言片语,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理论图景,但进展缓慢,且时常陷入自身恐惧的泥沼。
日子似乎平静下来,投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更加枯燥却也更加深邃的“攻坚”。
但林爱国知道,这平静只是表象。
“教授”死了,但他的网络还在。
“门”暂时关了,但“疤痕”还在。
而他体内这把被迫成为的“钥匙”,以及棒梗身上可能的“印记”,就像是埋在地图上的隐秘书签,标记着一些尚未被常人所知、却可能暗流汹涌的“坐标”。
他站在研究所顶楼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沉入暮色的山峦轮廓。脑子里那细碎的“背景噪音”,在此时此刻,仿佛与某种更宏大、更遥远的、弥漫在天地间的无声频率,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