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出去？
回到那个令人作呕的饭局？
忍受那些目光和触碰？
还是……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惊慌失措的自己，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席卷而来。
也许梅姐说得对，这就是这个圈子的规则。
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我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本。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抹掉脸上的水渍，试图重新补上花掉的妆容。
手指却颤抖得厉害，口红歪了出去，像一道血痕，划在苍白的脸上。
就在我手忙脚乱地擦拭时，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小姐？”是一个略显耳熟的低沉男声。
不是梅姐，也不是餐厅的服务生。
我警惕地没有出声。
“林小姐，我是赵明。”门外的男人自报家门，“陆先生的经纪人。”
陆渊的经纪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麻烦开一下门，有点事情。”赵明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犹豫了几秒，我还是颤抖着手，拧开了门锁。
赵明果然站在门外，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疲惫。
他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保温杯？
是我昨晚……不，是梦里那个，我装燕麦粥给他的那个保温杯。
“林小姐，”他将保温杯递过来，语气公事公办，“陆先生让我把这个还给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那个保温杯，没有接。
还给我？
这是什么意思？
划清界限？
连一个保温杯都要急着撇清关系？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冰冷的嘲讽？
赵明见我不接，也没有强求，只是将保温杯放在了旁边的洗手台上。
然后，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花掉的妆容和狼狈的神情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似乎复杂了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确保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王制片那边，陆先生已经打过招呼了。今晚的饭局，您可以先离开了。”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陆渊……打了招呼？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明没有解释，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道：“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会送您回去。”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声响。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敢置信的猜想，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他到底……
“林小姐？”赵明出声提醒，语气依旧平静。
我猛地回过神，看了一眼洗手台上那个孤零零的保温杯，又看了一眼等待的赵明。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疑问和挣扎。
我低下头，哑声说：“……谢谢。”
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跟着赵明，从餐厅隐蔽的后门快步离开。
一辆黑色的轿车果然安静地等在那里。
不是陆渊那辆劳斯莱斯，是一辆更低调的奔驰。
赵明替我拉开车门：“司机会送您到目的地。”
我坐进车里，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车子平稳地驶出，汇入夜间的车流。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心脏依旧跳得又快又乱，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在那个饭局，他知道我的难堪和困境。
他出手干预了。
为什么？
既然只是“节目效果”，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是出于顶流对合作对象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冰冷的摇头，和此刻隐秘的解围，像两个极端，在我脑子里疯狂拉扯，几乎要将人逼疯。
手机震动起来，是梅姐。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没有接。
电话自动挂断，很快又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疯狂。
我深吸一口气， finally 划开接听键。
“林柠！你跑哪儿去了？！王总他们都很不高兴！你赶紧给我回来道歉！”梅姐气急败坏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梅姐，”我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我不回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疯了？！你知不知道……”
“替我谢谢王总的好意，”我闭上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后面的合作，不必了。”
说完，我没有再听梅姐在那头的尖叫和怒骂，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了机。
世界瞬间清净了。
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细微噪音，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车子最终停在了那处临时避难的高级公寓楼下。
我道谢下车，独自走进电梯。
冰冷的金属壁映出我苍白失措的脸。
回到空旷冰冷的公寓，我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
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
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梅姐会如何暴怒，不知道王制片会不会报复，更不知道……
陆渊那个莫名其妙的举动，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意味。
我只是觉得好累，好冷。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最终落在了茶几上。
那个眼熟的保温杯，竟然静静地放在那里。
赵明……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还是司机？
我鬼使神差地爬过去，拿起那个保温杯。
杯身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我拧开盖子。
里面不是空的。
浓郁的、带着淡淡药香的红枣桂圆茶的温热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红枣桂圆茶的温热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材清香，氤氲在冰冷的空气里，像一场不合时宜的幻觉。
我捧着那个保温杯，指尖感受到杯壁残留的、恰到好处的暖意，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空的。
他……没有倒掉？
甚至还……重新装满了？
为什么？
那句冰冷的“节目效果”，那个疏离的摇头，王制片饭局上隐秘的解围，还有眼前这杯滚烫的、似乎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茶……
无数矛盾的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冲撞，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逻辑。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我猛地拧紧盖子，像是被烫到一样将保温杯丢回茶几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不能再想了。
林柠，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他或许只是出于顶级艺人的修养，或许是对“合作对象”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般的怜悯。
这杯茶，和那句“节目效果”一样，都不代表任何特殊意义。
我踉跄着起身，逃也似的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冲刷着脸，试图浇灭心头那点不该死灰复燃的、可耻的悸动。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自我厌弃。
认清现实吧。
戏散了，梦该醒了。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是停车场他低头喝粥时轻颤的睫毛，是海报拍摄时他冰冷完美的侧脸，是王制片黏腻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他摇头时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