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毒月。
五月节,是去毒解厄之节。
天公震怒,电闪雷鸣,原本开始平息的雨,骤然又大了起来。
四周没有遮蔽之处,两人手中的雨伞渐渐不顶用了。
袁凡对袁克轸道,“进南兄,这雨太大,扛不住,咱去船舱等候吧!”
袁克轸点点头,两人走了几步,天上又是一道闪电。
咦?
袁凡脚步一顿。
小楼的右侧,有一道刷了绿漆的楼梯,旋转着上到二楼。
闪电之中,一个裹着红头巾的脑袋伸了出来,向四周略略一望,接着整个人都钻了出来,反手拉上门,“噔噔噔”地跑了下来。
那不是定兴大胸滴么?
“进南兄,我去去就来!”
袁凡来不及说什么,扔下一句话,把伞一扔,就冲了出去。
“欸……”
袁克轸一歪身子,抓着雨伞,话到嘴边又变了,“你小子……可要小心着点儿!”
“且放心吧!”
袁凡没有转身,只是手臂一反,对后头摆了一摆。
袁克轸摇了摇头,索性懒得回船,看着前头的小楼,有些发呆。
楼内哀鸿遍地。
两队黑衣游魂,一上一下,肆意收割,几乎没有太多抵抗。
这些雁班子或许有枪,但他们聚在厅里,手里抓的,要么是鸡腿,要么是牌九,哪里来得及回房取枪?
没有枪,在周口镖局的镖师跟前,他们跟待宰的猪羊,能有多大区别?
不多时,楼内的叫声便稀薄了。
“砰!”
那铁柱刚冲到二楼,枪火乍现。
枪!
长枪!
铁柱下意识一侧,但终究没有躲过去,血箭飙出,右肩被洞穿。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一个洋人的脑袋从门后探出,他那深陷的眼窝中,非但没有惊惧,反而满是兴奋,似乎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一枪出手,他的嘴角一弯。
这一枪,有了!
“咻!”
一粒黄豆大的铁丸,带着厉啸从三楼射出,在枪火乍现之时,正好撞在枪管上。
“啪!”
枪管被铁丸撞得一跳,那洋人一个拿捏不住,子弹就不知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洋人脸色一沉,事儿大条了。
他原以为敌人是一楼上来,他还可以往楼上去,没想到三楼已经被人占了,他成了一片三明治。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孤注一掷了。
也好,这离开了军队的日子,像块煎糊了的蛋饼,太过平淡无趣了。
自己流落到远东,跟这些黄皮猴子瞎混,无聊得都要靠数苍蝇来打发时间了。
那么,来吧!
洋人的眼中,似乎又浮现了阿尔卑斯山的冰雪,他的耳中,似乎又响起了伊松佐河旁的吼叫。
他从身边摸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刺刀,“吧嗒”一声装上枪头,熟极而流。
“老伙计,一起战斗吧!”
洋人亲吻了一下胡桃木的枪托,蹭地跳了出去,像是跳出一条战壕。
他仰头狂叫一声,“萨伏伊!”
叫声一起,洋人的眼底闪过一丝狂热,像一头矫健的豹子,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冲向那个高大的东方男子。
铁柱右肩上开了个洞,鲜血汩汩流出。
“嗤!”
他将牛蹄刀砍在栏杆上,左手撕下一条黑布,简单地缠了一道。
出壬字镖,不能带自己惯用的家伙事,带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铁柱用的,便是一把牛蹄刀。
这刀是用来修牛蹄的,是一个“7”字形状,又短又怪,跟个玩具似的。
“咣当!”
前方房门一动,一个洋人端着长枪,轻盈地躲过队友的拦截,向自己冲了过来。
铁柱眼睛一眯,左手取下牛蹄刀,脚下不丁不八,摆出架势。
那洋人的招式没什么可说的,破绽百出,但他身上那一往无前,生死置之度外的凌厉决绝,却是让他不敢小觑。
“萨伏伊!”
那洋人冲到了近前,又是一声狂吼。
“红头火柴?”
听到那洋人的叫声,铁柱似乎想起来什么,眼神一厉。
刺!
倏忽间,刺刀疾如闪电,直奔铁柱心口,没有花招,没有后手,就是一刺!
铁柱身形一侧,手里的刀也活了。
那牛蹄刀原本只是农具,这一刻却似乎有了灵性,灵巧如蛇,敲在长枪的枪管上。
“啵!”
短刀与长枪相击,短刀没动,倒是那长枪被震得一跳。
那洋人蓄全身之力的舍命一刺,力量竟然还不如一把牛蹄刀。
“唰!”
牛蹄刀磕开长枪,并不停滞,“7”字刀锋顺势前挥,划向洋人的双眼。
那洋人摆出冲锋之势,身子前倾,脑袋正向前凑,把自己送到了刀锋之下。
眼见着自己的脑袋就要变成牛蹄子,要被修理一番,那洋人眼神一狠,对悬在脑门上的牛蹄刀不管不顾,脚下猛然发力,继续冲锋!
同时双手一错,枪锋一转,弹起的刺刀,对着铁柱的脖颈就劈了下去!
铁柱微微一怔,这洋毛子的反应好快。
这拼命的一刀,要是放在平时,当然是个笑话,哪里就容你拼命了?
可是现在,他右手伤了,受不得力,只能左手回防。
要不然,那洋人固然会被他破开天灵盖,但自己也吃不到明年的粽子了。
“啵”的一声,铁柱的牛蹄刀回摆,崩开刺来的刀锋。
但那洋人却端着枪冲出了他的拦截,眼前是空空荡荡的楼梯,豁然开朗。
他眼中光芒大放,“萨伏……”
“咻!”
那个“伊”字还含在嘴里,一道青芒电射而至,划开他的喉管。
那洋人像一个被戳破的轮胎,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鸣,他的手再也抓不住心爱的长枪,“吧嗒”一声落在梯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洋人颓然软倒,眼中的光芒熄灭,他蠕动了一下嘴角,“可惜……没有手榴弹啊……”
他当年最喜欢用手榴弹,每次冲锋,他的包里都要携带十枚以上的手榴弹,可惜了啊。
“咚咚咚!”
郭汉章慢慢地走上楼梯,铜钱依旧在他指尖轻盈地跳跃,不过少了一枚。
经过洋人躯骸的时候,郭汉章皱了皱眉,脚步精准地躲开了血迹。
洋毛子的血都腥臭得很,婆娘纳双千层底不易,不要污了鞋,回去又惹她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