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鹏岁几乎是在离开副本的瞬间就启动了庄园传送,一秒都不想多待这副狼狈样子。你也紧随其后。
他的庄园依旧雅致得不染尘埃,与方才的混乱判若两个世界。然而,一踏入这熟悉安全的环境,宁鹏岁紧绷的神经稍松,那股诡异的痒意却如同挣脱了某种压制,猛地变本加厉!
“呃……”他闷哼一声,手中的古琴都差点脱手,全靠你眼疾手快扶住。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弓起背,手指用力抓挠着脖颈、手臂,甚至隔着衣料去蹭后背,呼吸急促,脸上刚刚消退一点的红疹再次汹涌泛起,甚至蔓延到耳后、锁骨,看起来触目惊心。
“岁岁!”你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他的眸子因生理性的泪水而模糊,里面充满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这显然不是普通过敏该有的发展速度!
“药……楠厄给的药……”他声音嘶哑,几乎是挤出来的字。
你立刻从他怀里摸出那个药瓶,倒出丹药喂到他嘴边。他胡乱吞下,靠着门框滑坐到光洁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因为强忍痒意和不适而微微发抖,指关节都攥白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那副本里的鸡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bug吗?他看起来好难受……得赶紧帮他降温止痒才行……】 你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紧紧揪着,快速思索着对策。
而此刻,埋首膝间的宁鹏岁,正清晰地“听”着你的心声。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急,像细密的针,扎在他被奇痒折磨的神经上,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酸涩的慰藉。他知道你关心他,真心的。可越是如此,他越是烦躁——烦这该死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痒,烦自己这副毫无形象、脆弱不堪的样子被你看到,更烦……心底那丝因你关切而悄然蔓延的、不合时宜的贪恋。
药效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剧烈的痒感稍有缓和,但并未消失,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恼人的bug,折磨着他的耐心。他勉强抬起头,脸上泪痕和红疹交错,头发凌乱,哪还有半点平日精致神相的模样。
“……你看什么看!”他哑着嗓子,试图用惯常的凶悍掩盖窘迫,但通红的眼眶和虚弱的气息让这话毫无威慑力。
“看你需不需要帮忙。”你平静地说,伸手想扶他起来,“地上凉,去榻上躺着。我去打水给你冷敷,可能会舒服点。”
“别碰我!”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挥开你的手,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因为晕眩踉跄了一下。他抗拒你的触碰,不仅是洁癖和傲娇,更因为此刻皮肤异常敏感,任何接触都可能加剧那诡异的痒,也因为他混乱的内心,害怕在你面前泄露更多不堪。“我……我自己能行!”
说着,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浴室,重重关上门,很快传来激烈的水声,以及他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吸气声,还有细微的、身体摩擦墙壁试图止痒的动静。
【还在硬撑……这过敏绝对有问题。得找冯林或者楠厄问问,他们见识多。】 你听着浴室里的动静,眉头紧锁。
浴室里,冰冷的水流暂时压制了皮肤的灼热和痒意,却也让宁鹏岁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处境的糟糕。他低头看着手臂上蔓延的红疹,那痒意如同活物,在皮肤下游走。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隔着门板,他依然能隐约“听”到你徘徊在门外、充满担忧的思绪。
【水声这么大,他是在冲冷水?会不会着凉?得找件干净衣服备着……也不知道楠厄有没有办法治这种怪异的过敏。】
你的每一点关切,都像羽毛搔刮在他心上,与身体的痒感内外夹击。他既贪恋这份独一无二的关注,又痛恨自己因为这该死的bug而显得如此依赖、如此……软弱。尤其是,当他清晰地认知到,这份关切是给“慕温”眼中的“宁鹏岁”,而不是透过他看到任何其他人的影子时,那种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浴室门才被拉开一条缝。
宁鹏岁换上了干净的月白色丝质寝衣,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上颈上的红疹被冷水激得颜色更深了些,但蔓延的速度似乎被遏制了。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的乌青明显,嘴唇也有些发白,手里拿着布巾,却没什么力气擦拭,只是倚着门框,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颓唐看着你。
“……还没走?”声音依旧沙哑,但攻击性弱了很多,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你没回答他无意义的问话,很自然地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布巾:“头发擦干。药效可能还没完全上来,你坐着别动。”
这一次,他没有再激烈地拒绝。或许是真的没了力气,或许是冷水暂时带走了他逞强的资本。他默默地走到软榻边坐下,闭上眼,任由你动作。
你的动作很轻,用布巾一点点吸干他发梢的水分。离得近了,你能看到他睫毛上未干的水珠,微微颤动的眼睑下,眼球不安地转动,显示他并未入睡,只是在忍耐。他脖颈和锁骨处的红疹在细腻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寝衣的领口下,隐约还能看到蔓延的痕迹。他偶尔会无意识地、极轻地抽动一下肩膀,或者手指蜷缩又松开,那是痒意仍在作祟的迹象。
【这疹子……颜色这么深,不像普通过敏。他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现在就叫楠厄过来看看?可是他这么要面子……】
你的担忧分毫不差地传入宁鹏岁耳中。他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不是对你,而是对这状况,对自己。他忽然睁开眼,眸子因为疲惫和生理泪水显得湿漉漉的,直直看向你。
“别瞎操心。”他哑声道,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烦,但没什么底气,“死不了。就是……有点痒。” “有点”两个字他说得极其勉强。
“这叫‘有点’?”你指了指他脖颈上明显的抓痕和新冒出的红点。
他别过脸,不说话了,只是呼吸又急促了些,手指悄悄攥紧了身下的软垫。
你叹了口气,不再追问。擦干头发后,你转身去小厨房,用冰凉的井水浸湿了另一条干净软巾,拧得半干,走回来。
“用这个敷一下脸和脖子,会舒服点。”你递给他。
宁鹏岁看着那冒着丝丝凉气的软巾,犹豫了一下。最终,难忍的痒意战胜了别扭,他接过来,带着点粗暴地按在自己发烫的脖颈和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得几乎喟叹出声,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你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闭目敷脸的样子,安静了片刻,忽然问:“在副本里,那些鸡……是不是不太对劲?”
宁鹏岁敷脸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想起那些眼睛冒红光、打死立刻刷新、还对特定道具有异常执着的鸡群,以及这随之而来、如同诅咒般的严重过敏。这确实不像正常副本机制。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出来之后,感觉怎么样?除了痒,还有其他不舒服吗?”你追问,语气认真。
宁鹏岁拿开软巾,露出依旧泛红但神色复杂的脸。他看了你一眼,又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布料。“……就是痒。痒得邪门,像……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爬。”他描述得有些艰难,这让他感觉自己更脆弱了。“陌泽的药……好像只能压住一点,不能根除。”
【果然和bug有关……得赶紧想办法。冯林见多识广,或许知道些什么。可是他现在……】 你心念急转。
“我联系冯林。”你立刻说,准备打开通讯界面。
“别!”宁鹏岁几乎是脱口而出,猛地抓住你的手腕。他的手指滚烫,力道有些大,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
你惊讶地看他。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触电般松开手,耳根又红了,语气变得烦躁:“找他干嘛?看他笑话吗?我自己能处理!”
【这时候还逞强?面子比身体重要?】 你有些恼火。
“我不是在逞强!”宁鹏岁突然拔高声音,像是被你的心声刺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他瞪着你,眼圈更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受的。“我只是……不想什么事都靠他!尤其……” 他卡住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尤其……在你面前。他不想永远活成“冯林眼里那个人”的影子,尤其是在他已经明确意识到自己对你产生了不同于以往任何人的情感之后。这份因bug而起的、让他狼狈不堪的折磨,某种程度上,成了他想要独立面对、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处理好的某种扭曲的执念。尽管他其实毫无头绪。
你看着他激动又脆弱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的骄傲,他的别扭,他此刻反常的坚持,或许并非单纯的死要面子。
“……好。”你放缓了语气,“不找他。但我们得想办法。痒成这样,你晚上怎么休息?”
宁鹏岁因为你没坚持找冯林而愣了一下,随即气势弱了下去,重新靠回软榻,用软巾盖住眼睛,闷闷地说:“……不知道。”
那声音里透出的无助,让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站起身:“你躺着,我去弄点别的试试。庄园里有薄荷吗?或者艾草?我记得有些草药镇静止痒效果不错。”
“东边药圃……可能有。”他含糊地指了个方向,依旧盖着脸。
你很快在药圃找到了一些新鲜薄荷和备用的干艾草。你记得现实里一些土法,或许在这个世界的数据规则下也能有点作用?你捣碎薄荷叶,混合少许艾草灰,用干净的泉水调成糊状,又找来最柔软的纱布。
回到客厅时,宁鹏岁似乎因为疲惫和药效,有些昏昏欲睡,但身体仍不时因痒意而轻颤。
“试试这个。”你端着药膏坐在他身边,“薄荷清凉,艾草据说驱邪止痒。可能没什么大用,但总比干忍着强。”
宁鹏岁移开脸上的软巾,看了一眼那绿色的糊状物,皱了皱鼻子:“……什么东西,看起来好丑。”
“嫌丑就别用,继续痒着。”你没好气地说。
他瞪了你一眼,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伸出一只胳膊,上面红疹密布。“……轻点。”
你小心翼翼地用木片挑起药膏,均匀地涂在他手臂最严重的区域。冰凉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舒服的叹息。药膏的清凉暂时压过了那诡异的痒,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你专注地涂抹着,从手臂到手背,再到他暴露在外的脖颈和锁骨附近。他的皮肤因为过敏和之前的抓挠而敏感泛红,你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的轻微触碰,都让他身体微微紧绷,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皮肤好烫……这疹子看着就难受。要是能替他承受就好了……】
你无意识的念头,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重重撞在宁鹏岁心尖上。他猛地咬住下唇,盖在眼睛上的手臂微微用力,遮掩住瞬间汹涌的情绪。替你承受?这个笨蛋……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随着你的触碰和药膏的覆盖,那股附骨之疽般的奇痒,竟然真的在以缓慢但能感知到的速度消退!不是暂时压制,而是像被某种更柔和的力量中和、驱散!
这……这怎么可能?楠厄的高级丹药都只能缓解,这随手弄的草根树皮糊糊居然有效?
除非……这不是普通的草药作用。除非,这“治疗”的效果,与你有关,与你的“念头”有关,与这个世界的bug规则产生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互动。
这个认知让他心脏狂跳。他想起冯林偶尔提及的、关于慕温与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链接”……难道,慕温的“心意”,在这个数据世界里,真的能产生实质的影响?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你涂好了药膏,用软布轻轻覆盖。“感觉好点吗?”
宁鹏岁缓缓放下手臂,露出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眸。痒意确实减轻了大半,虽然皮肤还是敏感发红,但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消失了。他看着你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脸,你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还有你为他忙碌后,额角渗出的一点细汗。
所有逞强的言语,所有别扭的掩饰,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汹涌、更直白的情感冲垮。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带着残留的、细微的颤抖,轻轻握住了你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沾着一点绿色药膏的手腕。
你一愣。
他抬起眼,墨色的眸子深深望进你眼底,那里面的红血丝还未褪尽,却清澈得映出你全部的影子。没有了平日的闪躲、毒舌或傲慢,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和深藏其下的、不容错辨的温柔。
“……笨蛋。”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柔软得不可思议,“谁要你替我承受了。”
你瞳孔微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从何而起。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将你的手拉近一些,低下头,将微烫的、带着红疹的脸颊,轻轻贴在了你微凉的手心里。像一个终于找到安心处所的、疲惫又闹别扭的大型猫科动物,卸下了所有尖刺。
这个依赖意味十足的动作,和他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你彻底怔住。随即,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被他贴着的掌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没有说“谢谢”,没有说“喜欢”,甚至没有明确回应你之前的任何话语。
但他用这个近乎撒娇的、与他平日人设截然相反的举动,和他那句直接回应了你心底担忧的“笨蛋”,已然给出了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真实、更宁鹏岁式的答案。
夜色渐深,薄荷与艾草的清苦香气淡淡弥漫。他靠着你掌心,呼吸逐渐平稳悠长,奇异的痒意似乎真的被驱散或压制了。你一动不动,任由他靠着,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却仿佛水到渠成的静谧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