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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并非无声。

是寒风刮过冰原巨坑边缘发出的、如同冤魂呜咽的尖啸;是融化的冰水混着粘稠紫血,滴落在那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恐怖碗状凹陷边缘的滴答声;是冰层深处因结构彻底改变而持续不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沉闷崩裂;更是所有幸存者胸膛里,那颗被恐惧、愤怒、无力感和巨大悲伤狠狠攥住、几乎无法跳动的心脏所发出的、沉重而痛苦的搏动。

阳光惨白,像舞台上的追光灯,冷酷而无情地打在这片刚刚被“神罚”洗礼过的土地上。

它照亮的不再是纯净的冰原,而是一片破碎的、混合着合金碎片、焦黑残肢、冻结血污和诡异紫色粘液的、仿佛被巨神践踏过的屠宰场。

中央那直径数公里的绝对光滑的巨坑,如同大地上一只巨大、空洞、漠然的眼球,凝视着苍穹,也凝视着下方渺小如蚁、伤痕累累的幸存者们。

伤亡,触目惊心。

戈尔带来的精锐支援部队,满编五十人,此刻还能站立的,不足十五人。他们人人带伤,重甲破碎,轻甲染血,脸上混合着冰屑、硝烟和失去战友的麻木悲恸。

超过二十人死在了冰河主宰第一次践踏的能量波下,化为了晶莹的冰尘。

又有近十人倒在了随后怪物疯狂的冲击和冰刺暴雨中。

最后三名老兵,毅然开启了生命的超载,用自爆为所有人撕开了唯一的生机缺口,尸骨无存。他们的牺牲,沉重得让空气都凝滞。

基石小队,无人死亡,但代价惨重。

奥莉薇娅跪坐在她的巨盾“不动山”旁,盾牌表面布满了深刻的凹痕和能量灼烧的焦黑印记,边缘甚至有些微的熔融迹象。她的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是在硬扛冰河主宰巨尾横扫时被那无可匹敌的力量震断的,剧痛让她娇俏的脸庞苍白如纸,冷汗涔涔,但她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只用另一只手徒劳地试图固定伤处。

菲力靠在一堆怪物破碎的甲壳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的震荡能力过度使用,反噬自身,虎口彻底撕裂,鲜血淋漓,双臂肌肉纤维多处拉伤,轻微颤抖,连握住他那沉重的陌刀“地鸣”都显得困难。

胸口一道被某种利爪划开的伤口深可见骨,虽然被艾莎紧急冻结止血,但那冰霜之下翻卷的皮肉和隐约的紫色能量侵蚀痕迹,依旧令人心惊。

西里尔落地时姿态略显踉跄,高速移动和精准控风消耗巨大,更别提多次制造风盾格挡攻击。

他的左肩胛处插着一根断裂的、闪烁着紫光的骨刺,穿透了作战服,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青黑色,显然带有毒素或污染。他面无表情地抬手,用风刃精准地齐根削断了体外的骨刺,但嵌入体内的部分,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忍的刺痛。

艾莎的复合弓“寒霜之息”弓弦已断,她本人为了冻结冰河主宰尾巴的伤口内部,过度透支能力,此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凝结着无法化去的寒霜,身体因为脱力和低温反噬而微微颤抖。

琉娜为了维持高压水刃的切割和制造水盾,精神力消耗殆尽,太阳穴青筋暴起,头痛欲裂,跪在地上干呕。

艾拉的活性藤蔓在防御战中损耗巨大,许多与她精神连接的植物被彻底摧毁,反噬让她鼻腔和耳孔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但她仍强撑着,试图用微弱的绿芒为最近的伤员缓解痛苦。

洛伦佐的优雅早已荡然无存,战术服破损,脸上多了几道擦伤,为了计算最佳干预点而过度使用能力,导致他眼神涣散,需要依靠着残破的冰壁才能站稳。

埃利安是伤得最重的之一。为了多次使用时间能力延缓致命攻击,他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负荷,内脏多处轻微出血,嘴角残留着血沫。一条腿在最后的爆炸冲击中摔断,只能依靠着他的唐横刀“时隙”作为拐杖,勉强支撑。但他依旧强打着精神,试图组织救援,眼神中的疲惫和自责几乎要满溢出来。

阿黛拉。

她跪在这一切的中心,跪在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身边。

伊莱文的状态糟糕到让人无法直视。他像是一个被强行粘合起来的、布满裂痕的琉璃人偶。鲜血从那些细密的、遍布全身的裂痕中不断渗出,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这些裂痕并非外力造成,而是他体内那浩瀚如星的引力场在压缩模拟“黑洞”时,超越了一切承载极限,从内部崩裂出来的可怕创伤!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心跳时有时无,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阿黛拉的手颤抖得厉害,她想碰他,却又怕一碰他就彻底碎掉。熔岩般的眼眸里,往日炽热的战意被无尽的恐慌、心疼和滔天的愤怒所取代。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冰屑,留下狼狈的痕迹。她徒劳地用手捂住他脖子上一条较深的、仍在渗血的裂痕,温热的血液却依旧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小十一…醒醒…你看看我…”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音,“不准睡…听见没有…我命令你不准睡!”

菲力又是一拳砸在冰面上,这一次,冰层裂开,他的拳头也皮开肉绽。“操!操他妈的远古杂种!操这该死的任务!”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暴怒,“我们他妈的就是一群废物!废物!每次都让他…每次都让他…”

他的话没说完,但每个人都懂。那种明明身为兄长姐姐,却一次次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小的弟弟燃烧自己、拯救所有人的无力感和羞愧感,像毒液一样腐蚀着他们的心脏。

西里尔沉默地走过来,脱下自己相对完好的内衬,试图用它来压迫伊莱文身上几处较大的出血点,他的动作依旧冷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奥莉薇娅挣扎着想爬过来帮忙,却因为断臂的剧痛而闷哼一声,再次跌坐在地,只能无助地流泪。

埃利安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他作为队长,那份自责更加沉重。他拄着刀,一瘸一拐地挪过来,每走一步,断腿都传来钻心的痛,但他浑然不觉。

“不是你们的错…”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是我的指挥…”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一个沉重而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戈尔·马格努森走了过来。他的情况同样糟糕。重型战甲多处破碎,露出下面狰狞的新旧伤疤。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的额角一直划到下巴,几乎将他脸上那道旧的爪痕再次撕开,鲜血糊了他半张脸,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怖。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淬火的钢锭,只是此刻,那钢锭似乎也因目睹了过多的牺牲而布满了裂痕。

他看了一眼伊莱文的惨状,那狰狞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惜。他经历过太多死亡,但每一次目睹年轻生命的流逝,尤其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都像是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又狠狠剜了一刀。

“怀沙队长,”戈尔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点伤亡,救治伤员,立刻执行。然后,基石小队,护送伊莱文·阿斯特,全员撤离。立刻返回学院接受最高级别治疗。这是命令。”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甚至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埃利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心中的悲恸,正要点头执行。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紧张操作着便携式分析仪的雷蒙德教授突然发出一声惊骇的低呼:“等等!不能走!谁都不能走!”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甚至盖过了现场的悲恸。

所有人猛地看向他。

只见雷蒙德教授脸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分析仪的屏幕。屏幕上,正显示着高倍显微镜下的恐怖景象——一些极其微小、结构诡异、如同紫色水晶碎片般的物体,正在疯狂地蠕动、分裂,甚至试图吞噬周围的正常细胞和组织!

“这是…从空气中、从怪物血液、从…从我们所有人的伤口分泌物样本里提取出来的!”雷蒙德教授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一种前所未有的…活性能量-物质复合体!一种…被帷幕能量高度异化、强化的古微生物!可能是细菌,也可能是病毒!它们…它们具有极强的传染性、适应性和…破坏性!”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声音绝望:“它们已经…已经通过伤口、甚至可能通过呼吸,进入了我们所有人的体内!包括基石小队!包括伤员!包括…伊莱文!”

仿佛一道惊雷,在所有幸存者脑海中炸响!

“你说什么?!”戈尔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是从雷蒙德手中抢过了分析仪,死死盯着屏幕。那恐怖的景象,让他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屠夫”,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雷蒙德教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它们的结构…正在快速适应我们的生物能量场!它们在…改造宿主细胞!速度虽然因个体差异而不同,但…无法阻止!无法隔离!一旦离开极寒环境,或者进入人口密集区…后果不堪设想!那将是…一场席卷全球的生化灾难!”

他看向戈尔,眼神充满了科学家的绝望和一丝哀求:“不能让他们回去!绝对不能!我们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可能是移动的感染源!”

噗通。

戈尔·马格努森,这个如同钢铁堡垒般的男人,这个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退缩的“屠夫”,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双膝一软,竟然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冰面上!

他手中的分析仪掉落在地,屏幕碎裂。

他佝偻着巨大的身躯,双手死死抓着自己头发稀疏的头顶,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崩溃了。

这位身经百战、心硬如铁的老兵,彻底崩溃了。

他奉命而来,是为了保护这些未来的希望,是为了避免曾经的惨剧再次发生。他带来了最精锐的部下,他们一个个战死沙场,无怨无悔。他以为拼尽一切,至少能换回这些孩子的安全撤离。

可现在呢?

他不仅没能保护好他们,甚至…甚至连他们最后一条生路,都被这该死的、无形的、来自远古的恶毒诅咒给彻底斩断了!

他们不能走。

他们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他们被永远地困在了这片冰冷的绝地。等待他们的,可能不是战死,而是变成怪物,或者…在绝望中慢慢被体内的东西吞噬,死得毫无价值,甚至可能成为灾难的源头。

这种绝望,这种无力感,比他当年失去整个小队时,更加深沉,更加残酷。

“啊啊啊啊啊啊————!!!”

戈尔终于无法抑制,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咆哮!那咆哮声在空旷的、死寂的冰原上回荡,显得如此苍凉而绝望。

基石小队的成员们,也彻底愣住了。

刚刚燃起的、要护送伊莱文回家的希望,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恐怖的真相,彻底击得粉碎。

他们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看着那隐约闪烁的、不祥的微紫光芒,感受着体内那若有若无的、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化…

一种冰冷的、彻骨的寒意,比北极的万年寒冰更加刺骨,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冻结了他们的灵魂。

他们,无处可去了。

这座破损的冰铸壁垒,这片被毁灭笼罩的冰原,这座巨大的坟墓…就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归宿。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夜色,笼罩了一切。

不久,冰铸壁垒内,时间仿佛被极地的严寒冻结,又仿佛被无形的恐慌加速。

雷蒙德教授带来的便携式生物隔离单元已经全力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将其内部与外界彻底隔绝。

透过厚重的强化玻璃,可以看到伊莱文躺在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无数传感器和输液管。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呼吸依赖于维生系统,那些遍布全身的裂痕在特殊波长的光照下,隐约可见其下细微的、不祥的紫色荧光闪烁——那是入侵的异化微生物正在与他自身的能量场和细胞进行着残酷的拉锯战。

其他伤员也被进行了初步的隔离处理。奥莉薇娅的断臂被打上石膏和能量抑制器,菲力的伤口被反复清创并注入高浓度广谱中和剂,西里尔肩胛内的骨刺碎片被小心取出,样本立刻送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种更深沉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戈尔·马格努森依旧跪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那声崩溃的咆哮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地面,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一座即将崩塌的雪山。

埃利安拄着刀,强忍着腿部和内脏的剧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是队长,他不能倒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看向雷蒙德教授,声音嘶哑而干涩:“教授…感染率?潜伏期?有任何…应对方案吗?”

雷蒙德教授面色灰败,他推了推眼镜,手指在数据分析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一连串令人绝望的数据。

“感染率…根据目前有限的样本分析,几乎是百分之百。只要身上有伤口,或者长时间暴露在之前的战场空气中,都难以幸免。”他的声音带着科学家特有的、面对无法解释现象时的颤抖。

“潜伏期…极不稳定。它们似乎在适应不同的宿主。有些个体内,它们活跃异常,试图快速改造;而在像伊莱文这样自身能量极其强大的个体内,它们反而显得…更谨慎,像是在分析、学习,然后寻找突破口。”

他调出伊莱文的实时生理数据图,上面代表异化微生物活性的紫色曲线与代表伊莱文自身生命体征的蓝色曲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平衡。

“应对方案…”雷蒙德教授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有…现有的任何抗生素、抗病毒药剂、能量净化手段…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刺激它们加速变异。它们不是单纯的生物或能量体,而是某种…混合了帷幕特性、远古基因片段和极端环境适应性的…怪物。我们现有的知识体系,对它们几乎一无所知。”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唯一的“好消息”似乎是,这种恐怖的微生物在当前北极的极端低温环境下,活跃度和传播速度受到了一定抑制。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被判了死缓,被囚禁在这片冰原上,依靠寒冷来延缓变成怪物的过程?

就在这时,基地的加密通讯频道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接入请求——来自艾瑞安学院元老院,直接点名埃利安和戈尔。

埃利安深吸一口气,示意里奥接通,并开启了视频通讯。

全息投影亮起,浮现出元老院议事厅的景象。数位元老的全息影像端坐其中,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为首的是伊莎贝拉女士,她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即使隔着无数公里,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而令人意外的是,校长克洛诺斯也在一旁,他罕见地没有坐在他那张华丽的校长椅上,而是像个犯错误的学生一样站在旁边,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甚至带着一丝苍白的愧疚。

“怀沙队长,马格努森长老。”伊莎贝拉女士的声音冰冷而直接,没有任何寒暄,“雷蒙德教授传来的初步数据和分析报告,我们已经收到。情况…比预想的最坏打算,还要恶劣一万倍。”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首先刺向了旁边的克洛诺斯:“克洛诺斯校长,这就是你坚持的‘实战磨练’?这就是你所谓的‘可控风险’?你将我们的年轻一代,置于如此绝望的境地!你对此,有何解释?!”

所有元老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克洛诺斯身上。

克洛诺斯嘴唇动了动,平日里能言善辩、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嘴巴,此刻却像是被缝住了一般。他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

“没有…解释。”他的声音干涩无比,失去了所有光彩,“这是我的严重误判,是我的责任。我…我只考虑到帷幕残渣对心性和控制力的磨砺,却从未预料到…冰盖之下竟会封存着如此…如此恶毒的东西。我低估了远古的恶意,高估了我们的应对能力…我…愿意接受元老院的一切处置。”

他没有辩解,没有找任何借口。所有的责任,他都扛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任何辩解在眼前这残酷的现实面前,都苍白无力,都是对正在冰原上挣扎的孩子们和牺牲的老兵们的亵渎。

伊莎贝拉女士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的厉色稍稍缓和,但语气依旧冰冷:“你的处置稍后再说。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处理北极的危机。根据雷蒙德教授的报告,你们所有人已成为高危险感染源,绝对不能返回学院,甚至不能靠近任何人口密集区。元老院经过紧急磋商,一致决议:”

她顿了顿,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面:“一、即刻起,北极‘冰铸壁垒’前哨站及其周边五十公里范围,划为最高等级‘死寂区’,永久隔离。二、封锁所有关于该区域及此次事件的一切信息,SSS级加密。三、授权留守人员…在必要时刻,采取最终手段,确保污染绝不外泄。”

最终手段!

所有听到这个词的人,心都沉入了冰底。那意味着,如果情况彻底失控,他们将被…“净化”。

“不!!”阿黛拉猛地抬起头,对着通讯器嘶吼,“我们不能放弃!小十一还在坚持!我们一定有办法!”

“伊莎贝拉女士!”埃利安也急忙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破音,“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雷蒙德教授需要时间研究!我们…”

“我们没有时间!”伊莎贝拉打断他,语气虽然依旧严厉,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孩子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你们要明白,你们体内携带的东西,一旦扩散,毁灭的不仅仅是一个学院,可能是整个世界!元老院的决议,是对整个人类文明负责!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戈尔·马格努森,缓缓地、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巨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但他最终还是站稳了。他脸上血污纵横,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后的疯狂火焰。

他走到通讯器前,巨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整个镜头。

“伊莎贝拉女士,元老院的诸位。”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决议,我收到了。也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是,‘最终手段’,是最后的选择,是在所有希望都灭绝之后的选择!而现在,希望还没完全灭绝!”

他猛地回头,指向那个巨大的、通往深海的虚无巨坑:“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冰层下面!从海里!我怀疑,那里还有东西!也许是残留的帷幕裂缝,也许是释放这些病毒的源头!不找到它,不弄清楚它,就算把我们全都‘净化’在这里,就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批病毒从别的地方冒出来吗?!”

他的话,让元老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戈尔,你的意思是?”一位元老沉声问道。

“我请求授权!”戈尔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去不回的决绝,“由我,带领我还能动的队员,立刻下潜!深入那个巨坑,深入海沟!查找污染源头!如果找到,或许能发现克制这些东西的方法,或者…至少能确定是否需要扩大隔离范围,甚至…提前清除它周围的生物,之后等伊莱文醒来缝合他”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杀的任务。深海之下,环境极端复杂,再加上那种恐怖的微生物污染,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未知威胁…

“戈尔长官!你的状态…”埃利安急道。

戈尔抬手阻止了他,目光死死盯着元老院的投影:“我的状态我很清楚。但我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我还活着。老子是‘屠夫’,清理垃圾本来就是我的活儿。更何况…”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下面如果真有源头,那帮小崽子们…还有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得去试试。这是我…唯一还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元老们快速交换着眼色。戈尔的提议虽然疯狂,但确实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批准你的请求,马格努森监察官。”伊莎贝拉女士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多了一丝凝重,“学院会立刻调拨所有可供使用的深海探测装备和最强效的防护服,以最快速度运送至你们的位置。请注意,这并非探索,而是侦查。一旦确认源头无法处理或过于危险,允许你立刻撤退,并…执行最终方案。”

“明白。”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通讯结束。

戈尔转过身,目光扫过他那些仅存的、伤痕累累的队员们。他们大多沉默着,但眼神中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麻木的、执行最后任务的死寂。

“深海侦查任务。自愿原则。”戈尔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冷硬,“下面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可能比上面更糟。不想去的,现在站出来,负责留守基地防御,不丢人。”

队员们互相看了看。最终,一位负责技术支持和医疗的老兵,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军医,嘴唇哆嗦了一下,低声道:“长官…我…我留下。还有几个重伤员的手术没做完…我…我想把他们尽量处理好…”

他的声音充满了羞愧,但眼神却带着医生的坚持。

戈尔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你留下。其他人,检查装备,准备接收学院物资,一小时后出发。”

没有更多的言语,幸存的老兵们沉默地开始行动。

另一边,基石小队的成员们围了上来。

“戈尔长官…”埃利安想说些什么。

戈尔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看好家,怀沙队长。看好…那些小崽子们。在我们回来之前,别让任何人出事,也别让…任何东西跑出去。”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昏迷的伊莱文所在的隔离舱上,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毅然转身,走向装备室。

一小时后,学院特制的重型深潜装备通过高速无人机精准投送抵达。

这些装备远比常规潜水服复杂得多。整体呈现流线型的哑光黑色,采用多层复合结构,最外层是能抵抗超高压和极端低温的特殊合金镀层,中间是自适应液体防护层,内部则是生命维持系统和能量屏障发生器。

头盔面罩是厚重的菱形结构,内部集成了多种传感器、照明和通讯设备。背后是大型的推进背包和维生系统箱,提供长时间的水下活动能力。

武器系统也换成了更适合水下使用的脉冲武器和切割工具。

戈尔和他的队员们默默地、熟练地互相协助,穿戴起这些沉重而复杂的装备。他们如同即将奔赴另一个世界的宇航员,每一步都沉重而肃穆。

穿戴完毕,戈尔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系统,对着留守的军医和基石小队成员们,竖起一个大拇指——一个简单却沉重的告别。

然后,他率先迈步,沉重的深海靴踩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走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深不见底的虚无巨坑边缘。其他队员紧随其后。

在边缘稍作停顿,调整了一下推进器功率和平衡系统,戈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冰铸壁垒那银灰色的外壳,然后纵身一跃,巨大的身影无声地没入那一片漆黑的冰冷海水中。

后续的队员依次跃下。

海面上,只留下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很快就被浮冰和碎屑重新覆盖。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通往未知深渊、希望渺茫的探索,已然开始。

冰铸壁垒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医疗设备的嗡鸣,以及一种等待命运宣判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深渊,正在回望着他们。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并祈祷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不要被深海的黑暗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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