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县的晨雾还没散尽,张涛家的二八自行车就压着露水出了门。张建国驮着王曼,车后座绑着鼓鼓的帆布包,里面是用红绸布裹了三层的六万八千块现金;张涛坐在前梁上,怀里揣着房产证和伪造的 “深市某工厂介绍信”,裤兜里还塞着外婆偷偷塞给他的两百块私房钱 —— 老人家昨晚在电话里反复叮嘱,“买金子要挑沉的,咬不动的是假货”。
“爸,骑快点,银行八点开门,去晚了怕排不上队。” 张涛拍了拍父亲的后背,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根据记忆里的 1993 年黄金政策,国务院虽未完全放开黄金市场,但地区银行已试点实物黄金销售,不过限量供应且需单位证明,这也是他伪造介绍信的原因。
刚拐过供销社拐角,就见黄雷背着个军绿色挎包狂奔而来,裤脚还沾着草屑:“涛涛!等我!我妈让我把家里的存折带来了,说要跟你们一起买!” 他把存折往张涛手里一塞,喘得直翻白眼,“我爸昨晚跟厂长吵架了,说要辞职跟着你爸干!”
张涛捏着烫金封面的存折,心里一暖。前世黄雷家就是因为厂长克扣工资,父亲气出肝病早逝,这一世能提前拉他们一把,也算弥补了当年的遗憾。他偷偷把存折塞回黄雷兜里:“先帮你家解决生意问题,黄金的事不急。”
赶到地区工商银行时,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穿中山装的干部、戴蛤蟆镜的个体户、扛着麻袋的粮贩子,一个个都揣着鼓鼓的钱袋,眼神里透着焦灼。张涛一眼就瞥见队伍末尾的刘建军,这家伙居然把卖铝盆的八块钱用手绢包成粽子,挂在脖子上,怀里还抱着那个豁口的淘金盆。
“建军哥你咋来了?钱凑够了?” 张涛故意逗他。
刘建军一拍胸脯,神秘兮兮地掀开淘金盆:“昨晚在废品站淘的宝贝!你看这铜烟嘴,磨一磨就是金的!” 盆里赫然躺着十几个锈迹斑斑的铜制烟嘴,显然是从旧货摊捡来的。
王曼忍不住笑出声:“建军,这烟嘴是黄铜的,跟金子差远了。”
正说着,银行的铁门 “哐当” 一声拉开,穿制服的柜员抱着算盘出来,朝人群喊:“黄金每人限购五十块,凭身份证和单位证明购买,没证明的自觉排队登记!”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张建国脸一白,拽着张涛往旁边躲:“坏了,昨天忘了开单位证明!老李说抵押房子要单位盖章,买黄金也要?” 他急得直跺脚,事业单位的人最讲究规矩,要是回去开证明,今天肯定买不上了。
张涛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那张伪造的介绍信,故意奶声奶气地说:“爸,王小胖爸爸早想到了,这是他托人开的深市工厂证明,说银行认这个。” 其实这是他昨晚用蜡纸刻的假证明,印章是用胡萝卜刻的,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
张建国将信将疑地接过,刚要往柜台走,就被一个穿皮夹克的壮汉拦住:“哎,插队可不行!我凌晨四点就来了!” 壮汉身后跟着两个跟班,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好惹。
张涛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前年抢了老周家小卖部生意的地产商王坤吗?前世这家伙靠炒房发家,后来卷款跑路了,没想到现在就开始盯着黄金了。他赶紧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小声说:“爸,别跟他争,咱们走预约通道。”
原来昨天黄雷来问的时候,银行说预约客户有专门窗口。张建国赶紧报上名字,柜员查了查登记簿,果然点头放行。王坤见状急了,冲过来就要拽张建国的胳膊:“凭啥他们能插队?我看是走后门!”
这时候刘建军突然冲上来,把淘金盆往地上一扣,挡在张涛身前:“不许欺负涛涛家!我这盆能淘金,你们再闹我让金子都跑了!” 他说着就拿起铜烟嘴往盆里扔,“哗啦哗啦” 摇得震天响。
周围的人全笑了,连柜员都憋不住笑。王坤的脸涨成猪肝色,狠狠瞪了刘建军一眼,又忌惮围观的人多,只好骂骂咧咧地回了队伍。张涛强忍着笑,心里暗道:表哥这活宝,关键时候还挺管用。
到了黄金柜台,穿金丝眼镜的李主任拿着介绍信反复端详,眉头越皱越紧:“这证明公章有点模糊啊,深市的企业我们得核实。”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官腔,“现在黄金是统购统配,不能随便卖,万一出问题谁负责?”
张涛心里暗骂老狐狸,这是想要好处呢。他突然指着柜台里的黄金块,大声说:“叔叔,王小胖爸爸说黄金上有编号,跟存单对得上,还能在银行保险柜寄存!你要是不信,我们先买一块试试,要是假的我就去地区教育局告你!” 他故意提教育局,因为李主任的儿子正在评三好学生,最怕投诉。
李主任脸色一变,赶紧换了副笑容:“小朋友别激动,叔叔就是随口问问。” 他麻利地拿出四十块黄金,每块都用透明塑料袋装着,上面印着 “中国人民银行” 的字样,“每块一百克,四百一十块,一共一万六千四百块,加上手续费……”
“等会儿!” 王曼突然打断他,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算,“四十块是十六万四千,我们贷款十万,手里六万八,正好够,哪来的手续费?” 她当会计多年,最见不得乱收费。
李主任尴尬地咳了一声:“是我算错了,不收手续费。” 他赶紧开存单,手都有点抖。张建国在一旁看得直咋舌,小声对张涛说:“你妈这劲头,比厂长还厉害。”
张涛心里暗笑,母亲这是护钱心切。他盯着李主任盖公章,突然想起前世父母买黄金被骗的事 —— 当时就是银行内部人员掉包了黄金,换成了镀金的假货。他赶紧说:“叔叔,我们要当场验金!王小胖爸爸说用牙咬能出印子,还能称重!”
李主任没办法,只好拿出天平秤和试金石。张建国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黄金,咬了一下,果然留下牙印,他激动得手都抖了:“是真的!老王你看,真能咬出印子!”
王曼也凑过去看,突然皱起眉:“这重量差了零点一克,是不是有问题?” 她眼神犀利,比天平还准。
李主任赶紧解释:“正常误差,黄金纯度九九点九,允许有零点一克的偏差。”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显然没见过这么较真的客户。
就在这时,刘建军突然挤过来,把淘金盆往柜台上一放:“我来验!我这盆是专业的!” 他抓起一块黄金就往盆里扔,然后舀了点自来水,“哗啦哗啦” 地淘起来。黄金块沉在盆底,他却兴奋地大喊:“沉底了!是真金子!比我挖的那些重多了!”
周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李主任的金丝眼镜都笑歪了:“小朋友,这是实心黄金,肯定沉底啊。”
刘建军愣了愣,挠着头说:“哦,那我白淘了?” 他拿起黄金块,突然又往嘴里塞,使劲咬了一口,结果牙硌得生疼,眼泪都出来了:“哎哟!这金子咋这么硬?是不是掺铜了?”
张涛赶紧拉他:“表哥,你咬的是边角,那边硬!” 心里笑得直抽抽,这表哥真是个活宝,以后有他在,日子肯定不无聊。
验完黄金,王曼把现金和贷款单据递过去,李主任开了存单,又给了一把保险柜钥匙:“黄金可以存在银行,随时能取。” 张建国小心翼翼地把存单折好,塞进贴身的衣兜,摸了又摸,跟当年藏粮票一样宝贝。
出了银行,黄雷突然拉住张涛,眼圈红红的:“涛子我家出事了。” 他带着张涛往巷子里走,指着墙角堆着的一箱罐头,“我爸进的这批水果罐头,昨天打开全是馊的,人家要退货,还说要告我们。”
张涛蹲下来打开罐头,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他皱起眉,这是典型的假货,罐头盖没有防伪标,生产日期还是去年的。前世黄雷家就是因为这批假货赔了钱,父亲气得中风,家道中落。他赶紧说:“黄雷,你去告诉买罐头的人,就说这批货是假货,我们帮他们找批发商索赔,再赔他们一倍的钱。”
“可是我们没钱啊。” 黄雷急得快哭了。
张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办法。你先去稳住他们,下午我带你去找批发商。” 他心里盘算着,批发商是王坤的亲戚,正好趁机敲他们一笔,既帮黄雷家解决问题,又能给王坤一个教训。
回到家,张建国把存单锁进樟木箱,又把保险柜钥匙藏进床板暗格,这才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搞这么刺激的事了,比当年跟你妈相亲还紧张。”
王曼却在算收益:“要是涨到八十六块一克,四十块就是三十四万四,扣掉十万贷款和利息,能赚二十三万多!够给你外婆盖个带院子的大房子了。” 她越算越高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第二天一早,张涛就带着黄雷去找批发商。批发商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到他们就想关门:“你们是来闹事的吧?赶紧走,不然我叫警察了。”
张涛故意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想告诉你,王坤昨天买黄金被银行抓了,说他用假证明。” 他知道批发商怕王坤出事连累自己,故意吓唬他。
批发商果然脸色一变:“你说啥?王坤被抓了?”
张涛趁热打铁:“是啊,银行说要查他的亲戚,看看有没有卖假货的。要是查到你,不仅要罚款,还要坐牢呢。”
批发商吓得赶紧拿出钱:“小朋友,别告诉别人,我赔你们钱还不行吗?” 他拿出五千块钱,塞给黄雷,“这是赔偿款,你们千万别声张。”
黄雷拿着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张涛心里暗笑,这批发商果然胆小,一吓就怂了。
回到家,黄雷把钱递给母亲,黄雷妈激动得哭了:“涛涛,真是太谢谢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张涛笑着说:“阿姨不用谢,我和黄雷是好朋友。” 他心里知道,黄雷以后肯定会跟着自己干,这是他的第一个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