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沪市回来的第二天,张建国把股票凭证缝进了自己最常穿的中山装内衬里。早上穿衣服时要对着镜子比划半天,生怕线缝开了;晚上睡觉前得摸三遍,确认凭证还在才敢关灯。王曼看他这副模样,又气又笑:“你这是把凭证当祖宗供着呢?比涛涛的书包还宝贝。”
“你懂什么!” 张建国压低声音,仿佛怕被墙听见,“这可是五千块!要是丢了,咱娘的后续治疗费、涛涛的学费,全没着落了。” 他凑到灯泡下,又把内衬的线缝检查一遍,“我看这线还是太细,明天找隔壁李婶借根粗点的,再缝两层。”
张涛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听着父母的对话,嘴角偷偷上扬。他故意把 “飞乐音响” 四个字写在作业本封皮上,用彩笔涂得五颜六色。张建国看到了,赶紧伸手把作业本翻过去:“别瞎写!让别人看见,还以为咱家搞投机倒把呢。”
“爸,这有什么好怕的?报纸上都登了,是国家允许的。” 张涛晃了晃铅笔,“王小胖爸爸说,下个月沪市还要开新的股票呢,到时候还能买。”
“别跟我提王小胖爸爸!” 张建国突然提高声音,又赶紧压低,“我昨天去单位,老周跟我说,他远房表弟买股票赔了,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我看咱们这五千块,悬了。”
这话让王曼也紧张起来:“要不…… 等周末咱们再去沪市,把股票卖了?就算少赚点,也比赔了强。”
“不行!” 张涛急得跳起来,“王小胖爸爸说要等三个月,现在卖了就亏了!他还说,飞乐音响是好股票,肯定能涨十倍!” 他知道,现在才 1990 年 10 月,离飞乐音响股价 peak 还有两个多月,绝不能中途抛售。
正在这时,院门口传来刘建军的大嗓门:“姑父姑母在家吗?我爸进了批新牛仔裤,让我送两条过来!”
张建国赶紧把中山装外套拉好,遮住内衬的缝痕。刘建军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条印着 “喇叭花” 的牛仔裤,往沙发上一扔:“姑父,你看这裤子,多时髦!我爸说了,现在年轻人都爱穿,一条能赚五块,这个月都卖出去五十多条了!”
他瞥见张涛作业本上的 “飞乐音响”,突然笑出声:“哟,涛涛还知道股票呢?是不是跟人学的投机倒把?我爸说了,那玩意儿就是骗人的,只有傻子才会买。”
张涛放下铅笔,仰着小脸问:“建军哥,你爸卖牛仔裤,要是没人买怎么办呀?会不会赔本?”
刘建军脸一僵,又梗着脖子说:“我爸有人脉,怎么会没人买?不像你们家,五千块扔水里,到时候连响都没有。” 他拿起一条牛仔裤,在身上比划,“姑父,这条裤子给你穿,要是你那股票能赚钱,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张建国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王曼赶紧打圆场:“建军有心了,快坐,姑母给你倒杯水。”
刘建军喝着水,又开始炫耀:“我爸说了,等年底赚了钱,就给我买辆自行车,还是永久牌的!到时候我带着涛涛去县城玩。” 他斜了张涛一眼,“不像涛涛,只能指望那破股票,怕是连块糖都买不起。”
张涛没理他,转身回房间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我有奶糖吃,比自行车甜。”
刘建军气得哼了一声,放下水杯就走:“等着瞧,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门关上后,张建国叹了口气:“你看他那得意样,要是咱们的股票真赔了,以后在家属院都抬不起头。”
张涛把奶糖递给父母:“爸,妈,别担心,三个月后肯定能赚钱。到时候咱们买辆摩托车,比自行车快多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张建国每天下班都要去收发室看《经济参考报》,但报纸上关于股市的消息少得可怜。有一次,他看到报纸上写着 “飞乐音响股价小幅上涨”,激动得赶紧拿回家给王曼看,结果老周追过来喊:“老张,你拿错报纸了!这是上个月的!”
张涛知道,父亲心里急,就故意每天放学回来,编一些 “王小胖爸爸说的” 股市消息:“今天王小胖说,他爸爸的股票又涨了,能买一台电风扇了。”“王小胖说,飞乐音响卖得可好了,很多人都想买。”
转眼到了 1991 年 1 月,离开户正好三个月。张涛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喊:“爸,妈,该去沪市卖股票了!王小胖爸爸说,现在股价正好!”
张建国还是犹豫:“再等等吧?万一还能涨呢?”
“不能等了!” 张涛拽着他的胳膊,“王小胖爸爸说,现在是最高点,再等就跌了!” 他知道,飞乐音响的股价在 1991 年初达到峰值后,会有一波回调,必须现在出手。
王曼也劝:“去看看吧,就算不卖,也知道现在多少钱了。”
一家三口又坐上了去沪市的绿皮火车。这次张建国没带地图,却带了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他打听来的 “股市术语”:“开盘价”“收盘价”“涨跌幅”,只是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把 “涨跌幅” 写成了 “涨跌福”。
邻座的刘大叔又碰到了他们,这次他带了更多牛仔裤样品,裤腿上的 “喇叭花” 更大了。“大兄弟,又去沪市办完事?” 刘大叔笑着问,“上次说的股票,怎么样了?”
张建国没好意思说,张涛抢着回答:“大叔,现在能赚钱了!王小胖爸爸说,能涨十倍!”
刘大叔愣了愣,又笑了:“小屁孩别吹牛,十倍就是五万块,那可是天文数字!要是真赚了,大叔也跟着买。”
到了沪市,他们直奔代办点。刚进门,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飞乐音响涨到 520 块了!”“我早知道该多买几股!”
张建国的腿一下子软了,王曼赶紧扶住他。张涛拉着他们挤到柜台前,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笑着说:“你们来了!上次买的飞乐音响,现在涨到 525 块一股了,卖不卖?”
张建国半天没反应过来,手指在柜台上比划:“525 块…… 一股?那 96 股是多少?”
工作人员拿出算盘,“嗒啪嗒啪嗒”,拨了几下:“96 股乘以 525 块,等于
块,扣掉手续费,能拿
块。”
“多少?” 张建国一把抓住工作人员的手,声音都在抖,“你再说一遍!”
“ 块!” 工作人员又说了一遍,“加上你们上次剩下的 8 块,一共
块。”
王曼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同志,你没算错吧?我们三个月前才花了五千块……”
“没算错!” 工作人员笑着说,“这股票涨得厉害,你们运气好,买对了。”
张涛推了推张建国:“爸,快卖呀!再等就跌了!”
张建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掏出中山装内衬里的股票凭证,手抖得半天递不出去。工作人员接过凭证,核对后,让他们填了卖出单,然后去财务室取钱。
财务室的工作人员把一沓沓十元大钞放在桌子上,整整
块,堆得像座小山。张建国蹲在地上,一张张数着,数了三遍,才确认没错。王曼站在旁边,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念叨:“终于有钱给妈治病了,终于有钱了……”
张建国数完钱,手一抖,把刚数好的现金弄散了,几张十元大钞滑到了桌子底下。
“我的钱!” 王曼赶紧蹲下去捡,周围的人都笑了。
张建国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太激动了,太激动了。”
从代办点出来,张建国抱着装钱的布袋,像抱着个金元宝,走一步看一眼,生怕被人抢了。王曼拉着张涛,脸上笑开了花:“涛涛,你真是咱们家的福星!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愁钱了。”
张涛心里也很高兴,这不仅是五万块钱,更是父母对他的信任。他指着旁边的百货商店:“妈,咱们去买电风扇吧,再买台黑白电视,让外婆也看看。”
“买!都买!” 张建国大手一挥,“再给你买件新衣服,给你妈买个金镯子!”
他们在百货商店买了一台华生牌电风扇,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还买了块上海牌手表给张建国,一条金项链给王曼。
返程的火车上,张建国把装钱的布袋放在腿上,一刻也不敢离开。
火车 “哐当哐当” 地行驶,窗外的夕阳照在张建国和王曼的脸上,满是笑容。张涛靠在椅背上,心里想着: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该准备黄金牛市了。他看了看父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信任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会更容易推行。
回到楚江县家属院,张建国和王曼抱着电视、电风扇进门,一下子吸引了全院的人。老周、李婶都围过来看:“老张,你们这是买了电视?还是熊猫牌的!”“还有电风扇,夏天再也不用扇扇子了!”
刘建军也挤过来,看到电视和电风扇,又看了看王曼脖子上的金项链,脸一下子绿了。他小声问:“姑父,你们…… 股票赚钱了?”
张建国笑着点头:“赚了点,五万块。”
晚上,家里的黑白电视打开,播放着《西游记》,院子里的小孩都围在门口看。张涛坐在电风扇前,吹着风,吃着大白兔奶糖,看着父母和外婆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机会等着他,他会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守护好他们,再也不让他们受委屈。
睡觉前,张涛对父母说:“爸,妈,我听王小胖爸爸说,明年黄金要涨价,咱们要不要买点黄金?”
张建国和王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信任。张建国点点头:“涛涛,你说买,咱们就买!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