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市老工业区，风裹着仓库潮湿的霉味，刮过陈志强被查封的店铺门口。他蹲在卷闸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砖缝里的黑泥，昨天还油光锃亮的皮鞋此刻沾满尘土，裤脚还沾着仓库里带出来的纸屑。
“陈志强，接处罚决定书。” 汉市卫生局执法人员的声音打破寂静，深蓝色制服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格外醒目。两人展开那张盖着鲜红公章的 A3 文书，油墨字迹透着冰冷的威严：“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价格法》第四十条、《医疗器械监督管理条例》第五十五条，对你作出如下处罚：一、没收囤积的 200 万只医用口罩及违法所得共计 120 万元；二、处以罚款 50 万元，限 15 日内缴清；三、吊销《医疗器械经营许可证》，自处罚决定生效之日起，终身不得从事医疗器械经营活动。”
陈志强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扑过去抓住执法人员的袖口，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制服布料：“凭什么？我就是囤了点货！那些口罩我也是花本钱收的！” 旁边围观的人群立刻炸开了锅，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太太举着《汉市都市报》怒斥：“花本钱？你把 2 块的口罩炒到 25 块，还造谣涛宇的口罩不合格，害我家孙子在医院不敢用！该罚！” 另一个中年男人晃了晃手里的发票：“我上礼拜从你这买了 10 只，花了 250 块，现在就等你退钱！”
陈志强被骂得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若不是旁边的执法人员扶了一把，差点栽倒在地。他看着执法人员将仓库里的口罩一箱箱搬上货车 —— 那些印着 “医用 N95” 的纸箱，前几天还被他视作 “翻身的本钱”，此刻却像一块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货车引擎启动时，他突然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引来围观人群更激烈的议论。
当天下午，陈志强揣着两张皱巴巴的银行卡，跌跌撞撞闯进涛宇医疗的办公楼。前台小姑娘刚要拦住他，他已经挣脱着往楼上冲，正好撞见刚结束物资调度会的张涛。“张总！张总求你高抬贵手！” 他扑过去想抓张涛的胳膊，黄雷眼疾手快，从侧面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瞬间没了力气。
陈志强急得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塞进张涛手里：“这里有 30 万，是我最后的积蓄！你跟卫生局说说情，把执照还给我，我以后再也不哄抬物价了，就想保住个营生……” 张涛低头看着他颤抖的手，想起三天前黄雷暗访拍的视频 —— 仓库里被涂改生产日期的口罩箱、陈志强对着电话喊 “再涨 5 块，反正现在没人敢不卖我的”，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陈总，” 张涛把银行卡推回去，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哄抬物价的时候，没想过同济医院的护士戴着重复消毒的口罩上夜班？造谣的时候，没想过社区老人因为怕感染，连门都不敢出？现在求原谅，晚了。” 他朝黄雷递了个眼神，“送陈总出去，别影响公司办公。”
陈志强被架着出门时，还在走廊里哭喊：“张涛你别太绝！我记住你了！”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电梯门关闭的声响吞没。黄雷回来时，见张涛正站在办公室窗边，手里捏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侧脸。“涛子，这种人就是活该。” 黄雷递过一份文件，“王科长刚发的消息，没收的口罩进行了挑选，能用的已经送去消毒厂了，今晚就能分装完，明天一早送各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也算物尽其用。”
张涛接过文件，指尖划过 “消毒合格后优先供应乡镇卫生院” 的字样，想起李明雪昨天在电话里说 “基层更缺防护物资”，心里忽然软了一块。他掏出手机，点开与李明雪的聊天框，输入 “今晚方便吗？想送点东西过去”，删了又改，最后还是直接发了出去。没过两分钟，手机震动起来，李明雪回了个 “好，病房号 302”，后面还加了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同济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比白天淡了些，混着病房里飘出来的中药味，倒也不算刺鼻。晚上八点多，大部分病房已经熄了灯，只有护士站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值班护士低头写着护理记录，白大褂的衣角垂在椅子边，随着笔尖的移动轻轻晃动。张涛提着保温桶走在走廊上，脚步放得很轻，路过 301 病房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咳嗽声，偶尔有护士低声安慰的声音。
302 病房的门虚掩着，张涛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李明雪的声音：“请进。” 他推开门，看见李明雪正靠在床头，背后垫着两个枕头，膝盖上摊着一本打开的病例夹，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比白天在捐赠现场多了几分柔和。
听见动静，李明雪抬起头，原本略带疲惫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落了星光：“你怎么来了？” 她想坐直身子，张涛连忙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张涛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笑着说：“听护士说你这两天胃口不好，正好路过‘老周记’，买了你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老周记？” 李明雪眼睛睁得圆圆的，语气里满是惊喜，“那家店不是搬了吗？我小时候常跟我妈去，后来上大学就没吃过了。” 张涛打开保温桶，温润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 粥熬得浓稠，皮蛋切得碎碎的，瘦肉末裹着姜丝的清香，表面还撒了一层细细的葱花。他盛了小半碗，用勺子搅了搅，试了试温度：“刚出锅没多久，放了点姜丝，驱寒，你小心烫。”
李明雪接过陶瓷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舀了一勺慢慢喝着，粥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连日来的疲惫。“还是以前的味道。” 她抬起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角弯成了月牙，“没想到你还知道我爱吃这个。”
“上次跟柔雪聊起你住院，她提了一嘴，说你小时候总吵着要吃老周记的粥。” 张涛别开脸，假装看窗外的夜景 —— 其实余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他忽然觉得，这半个月来的奔波（对接检测机构、联系媒体、调度物资），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今天的报道我看了，陈志强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李明雪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里带着释然，“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远见和担当。从去年春天就开始囤口罩，到后来开发病情同步模块，再到揭穿陈志强的谣言，每一步都踩在点子上。要是没有你，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委屈。”
张涛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一汪清泉，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他声音放轻了些，“真正了不起的是你们。那天我去捐赠，看见你指挥护士接收物资，额角全是汗，却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靠葡萄糖维持体力。你才是真正的榜样，是一线医护的定心丸。”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 “滴答滴答” 地走。李明雪的脸颊慢慢泛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她垂下眼帘，盯着空碗里残留的粥渍，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张涛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像有只小鹿在乱撞，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刻的安静格外珍贵 —— 窗外的月光、空气中的粥香、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暖意，都让他舍不得打破这份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李明雪才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对了，那个病情同步模块，今天又帮了大忙。” 她转移话题，语气轻快了些，“重症监护室的王医生说，现在跨科室调阅患者数据，不用再跑上跑下送病历了，省出的时间能多照看两个病人。还有乡镇卫生院那边，李叔刚才打电话说，消毒后的口罩已经收到了，护士们都特别高兴。”
“那以后我们可以深化合作。” 张涛立刻接话，眼里闪着光，“涛宇医疗刚对接了岳川省 20 家乡镇卫生院，要是能把病情同步模块优化后推广过去，再配套送点基础防护物资，肯定能帮到更多人。”
“我举双手赞成！” 李明雪眼睛亮起来，语速也快了些，“基层医疗最缺的就是高效的信息传递方式，还有防护物资。等我出院了，咱们可以找李叔一起聊聊，他在乡镇卫生系统人脉广，肯定能帮上忙。”
张涛看着她眼里的光，重重地点点头。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把病房里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想起穿越前 45 岁的自己 —— 婚姻破裂、事业无成，连保护家人都做不到。而现在，他不仅守护了家人，还能和眼前这个优秀的女孩一起，为更多人做些有意义的事。
临走前，张涛帮李明雪把病历夹收好，又叮嘱她：“明天我再给你带粥，别又像之前那样熬到半夜。” 李明雪点点头，看着他走出病房，直到门轻轻关上，才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
走廊里，张涛掏出手机，给李明雪发了条短信：“早点休息，明天见。”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李明雪回了个 “好，你也路上小心”，后面还加了个星星表情。张涛握着手机，脚步轻快地走出住院部，晚风拂过脸颊，带着春天的暖意，他知道，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已经在这个非典肆虐的春天，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