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自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婴儿,他是有意识的,只是很多时候抵抗不住婴儿的本能,一天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
不过即便他想做什么,身为一个婴儿能做的也非常有限。
从那天他出生起,就被带到了五条家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
父亲连名字都没有为他取,也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只有那个妇人,他的母亲,会偷偷来看他,抱抱他,还给他取了名字,五条柚。
那个在羊水中亲密无间的兄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见过了,听说被带到了本家精心教导,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五条柚有点想他了。
照顾他的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婆婆,脸上布满了皱纹,总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和服,说话声音轻得像风。
她从不叫他的名字,只是用“喂”来代替,给他喂奶,换尿布,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不算苛待。
五条柚在这里慢慢长大。
他的父亲母亲因为对于六眼的贡献在家族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对于这个被等同于放弃的小儿子就更不关心了。
五条柚在这里很少见到别人,偶尔有巡逻的家仆从院墙外经过,脚步声匆匆,从不会多停留一秒。
他透过栏杆的缝隙往外看,只能看到远处飞翘的屋檐和偶尔掠过的鸟雀。
他想去找哥哥了。
老婆婆寡言少语,只有在说起那位叫五条悟的少爷时才会话多一些,他是如何的天赋异禀,三岁就能熟练运用咒力,五岁就打败了来挑衅的对手,是五条家百年不遇的天才。
每次说起这些,老婆婆的语气里都带着敬畏,眼神却会不自觉地扫过五条柚,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五条柚也五岁了。
他没有什么力气,跑几步就会喘气,他也学不会那些复杂的咒术手势,因为咒力低微连最简单的咒力凝聚都做不到。
有一次他偷偷爬上院墙,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却被巡逻的家仆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肮脏的老鼠,厉声呵斥着把他赶了下来,还告诉了老婆婆。
那天晚上,他没有晚饭吃。
五条柚缩在冰冷的榻榻米上,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更是下定了决心,他要去找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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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柚蹲在柱子后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潮湿的风从庭院深处吹过来,带着樱花腐烂的甜香,也带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闹。
他已经在这里躲了快半个时辰,衣服的下摆沾了草屑,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心脏却跳得像一只小鹿——他终于逃出来了。
他用一根铁丝撬了半天锁,天微亮时趁着晨雾的遮蔽溜出来,沿着记忆里模糊的路径,跌跌撞撞走到了这片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这里的庭院比他住的小院大得离谱,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朱红色的廊柱漆得发亮,连灯笼上的纹路都精致得像画。
穿着统一服饰的下人们低着头匆匆走过,脚步声很轻,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这个男孩。
五条柚的呼吸有些发紧,他不知道哥哥在哪里,只凭着一股莫名的直觉往前走,直到听见前方传来说笑的声音。
他猛地缩到一棵巨大的树后面,透过茂密的枝叶往前看。
不远处的亭台上,一个男孩正背对着他坐着。
同样的白发,只是那男孩穿的衣服远比他见过的任何衣物都要华美。
月白色的和服上绣着流云暗纹,腰间系着翠色的玉带,垂落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被精心呵护的矜贵。
五条柚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哥哥,被所有人簇拥着的哥哥。
男孩似乎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下人们围在他身边,有的捧着茶碗,有的拿着点心盒,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可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些殷勤的目光与他无关。
“悟少爷,这是刚从京都运来的羊羹,您尝尝?”一个侍女轻声说,将点心盒递到他面前。
五条悟终于抬了眼。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仿佛有细碎的光在瞳孔里流动,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声音清冽如泉水:“放下吧。”
只是简单几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女立刻躬身退到一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里好像另一个世界,有华美的衣服,恭敬的仆人,还有他从未拥有过的、被所有人注视的光芒。
五条悟的六眼早就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咒力波动。
但这波动里藏着一种熟悉的韵律——和他自己的咒力同源,却又稀薄得可笑。
他微微挑眉,眼角的余光扫过树的方向。
那里藏着一个人。
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
关于双胞胎的谣言,他不是没听过。
下人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说母亲当年生了两个少爷,只是另一个因为没有六眼,咒力低微就被藏在了偏僻的院子里。
家族里的长老们更是把那个孩子当成禁忌,连提都不许提。
五条悟原本没兴趣,对他来说,咒术界都是些无聊的人,多一个少一个人根本无关紧要。
可此刻,那道微弱的咒力波动就在不远处,像只探头探脑的小兽,带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窥探。
有点意思。
他放下手里的点心,忽然站起身。
周围的下人立刻紧张起来,纷纷躬身待命:“悟少爷,您要去哪里?”
“你们都下去。”五条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想一个人待着。”
下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
领头的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带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亭台瞬间只剩下五条悟一个人。
他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大树后面,语气带着点玩味:“出来吧,躲在那里不累吗?”
五条柚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连呼吸都屏住了,可对方好像能看穿一切一样,轻易就找到了他的位置。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五条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