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了。
乌圆如同真正的幽灵,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和偶尔巡逻队经过的间隙,悄无声息地向着钱秉忠府邸的方向潜去。
她的动作比以往更加谨慎,每一次呼吸都控制在最轻微的幅度。
她知道,暗处可能有怀亲王的眼睛,她绝不能暴露。
她在距离钱府后墙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气味混杂,能很好地掩盖她的存在。
她闭上眼睛,全力催动着自己那并不算强大、却因常年混迹底层而锻炼得异常敏锐的灵觉,配合着五官,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隔壁家飘出的廉价脂粉味,远处传来的馊水味,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像是混合了某种矿物和植物根茎的、带着陈旧气息的墨味!正是“小老鼠”描述的那种!
乌圆的心脏再次收紧。她仔细分辨着,这墨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冷感?不,或许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钱府的后角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虽然极其细微,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乌圆立刻将身体缩进更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看不清面容的仆人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后快速将一小包东西丢进了墙角的垃圾堆里,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关紧了门。
整个过程快得只有几息时间。
乌圆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无动静后,才如同壁虎般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爬向那个垃圾堆。
恶臭扑面而来,她却浑然不顾,用手在那堆污秽中快速而仔细地翻找着。
很快,她摸到了那个刚刚被丢弃的小包袱。入手有些沉,布料粗糙。她迅速将其塞入怀中,然后毫不迟疑地原路返回,消失在来时的黑暗中。
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乌圆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包袱。里面是一些废弃的笔墨纸砚,还有几团揉皱的纸。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些纸团,上面似乎是一些临摹失败的笔画,墨色正是她闻到的那种!而其中一张较大的废纸上,隐约能看到一个残缺的、扭曲的图案一角,那线条古老而诡异,与她所知的所有符文或装饰都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她在包袱的底部,摸到了一小片坚韧的、带着毛边的深褐色碎片,触手微凉,带着皮质感——正是那种特殊的厚皮纸的边缘!
就在她全神贯注解析信号时,异变突生!
侧后方一条更黑的窄巷里,传来一声压低的呵斥和杂乱的脚步声!
似乎是更夫撞见了什么偷鸡摸狗之徒,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这动静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以引起钱府附近那些暗哨的警觉!
乌圆甚至能感觉到,至少有两道隐晦的目光,朝着她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一旦被暗哨盯上,别说任务,她今晚都可能无法脱身!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微弱的灵力疯狂注入脖颈上的“牵机铃”!
“叮……”
一声极轻、却仿佛直接在人灵魂深处响起的铃音,以她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无声扩散开来!
这声音凡人不可闻,唯有身具灵力或灵觉敏锐者方能捕捉。
效果立竿见影!
那两道扫视过来的目光瞬间变得迷茫、混乱!不远处巷子里的骚动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几声惊疑不定的低语:
“谁?!谁在叫我?”
“你……你也听到了?好像……好像是我娘……”
“不对!是女人的哭声!”
【牵机铃】的威力显现了!
它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却在那短暂的瞬间,扭曲了波及范围内所有生灵的听觉,令他们陷入幻听丛生的混乱!
就是现在!
乌圆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利用这宝贵的、由她自己创造出的混乱间隙,将身体缩进更深的阴影,几乎是与地面平行地、以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柔韧和迅捷,悄无声息地滑向了另一个早已看好的藏身点。
整个过程中,“牵机铃”的余波仍在轻微震荡,完美地掩盖了她移动时可能产生的最后一丝微响。
乌圆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强压下激动,将这些东西重新包好,贴身藏匿。然后,她再次通过魂契,将她的发现——确认的墨味、皮质载体的碎片、以及那诡异图案的残缺线条,尽可能详细地传递了回去。
这一次,传递完毕后,她没有再蜷缩等待。
她挺直了背脊,站在阴影里,下意识地用手握住了脖子上的“牵机铃”,感受着那金属的冰凉质感,望着清晏殿的方向,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焦躁和不安,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如同飞蛾,奋力振翅,飞向了那簇烛火。
也如同被放出的家猫,成功为主人叼回了猎物,此刻正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次抚摸,或是……系紧的项圈。
剩下的,便是等待那光,是否愿意为她,映照出属于她的名号。
清晏殿地下密室。
吴怀瑾看着由乌圆传递回来的、用特殊药水显影出的、描绘着那残缺诡异图案的纸张,以及那一小片厚皮纸的边缘碎片,眼神深邃如古井。
那图案虽然残缺,但他一眼就认出,那风格与碧梧宫废墟还有冷宫中残留的某些古老符文,以及从吴怀冬那里榨取出的部分禁忌阵法图录,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而那种墨和厚皮纸,正是前朝宫廷用于记录重要秘典和阵图常用的材料!
怀亲王果然查到了关键的东西!钱秉忠正在临摹或者说破解与碧梧宫和冷宫核心秘密相关的古老阵图!
乌圆这只飞蛾,这次确实带回了他需要的关键信息。
他的指尖在那残缺的图案上轻轻划过,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跨越时空的阴冷力量。
“戌影。”他意念微动。
“奴在。”
“准备一下。明日,将这条‘线索’,‘送’到该收到它的人手里。”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算计得逞的漠然。
“是。”戌影的回应毫无波澜。
吴怀瑾站起身,走到密室的通风口前,望着外面依旧沉沉的夜色。
飞蛾已经振翅,接下来,该让这簇烛火,去点燃某些人早已干涸的野心和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