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月,谷雨刚过,谷一阁的桃树开始结出小小的青桃,藏在绿叶间,像缀了满树的翡翠。这天清晨,我正蹲在院角给来福梳理毛发,就见苏晓扶着腰,由陈默小心地搀着走来,两人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苏晓穿了件宽松的浅紫色棉裙,以前利落的马尾换成了柔软的披肩发,走几步就会轻轻喘口气,陈默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稳稳托着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紧张:“慢点儿,台阶不高,我扶你走。”
“谷老师!”苏晓刚到门口就笑着喊,声音比上次更柔和,“这次来,是有好消息要跟您说。”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小腹,眼里的光比春日暖阳还亮,“我怀宝宝了,已经四个多月了。”
我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阿呆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豆沙包,一听这话,赶紧把包子塞回盘子里,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晓的肚子:“苏姐姐,真的吗?那以后是不是有小娃娃陪我玩了?”
陈默把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刚炖好的银耳羹,他给我盛了一碗,才缓缓开口:“其实一开始我还挺慌的,怕照顾不好她们娘俩。后来我妈跟我说,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我爸也是这样,天天围着她转,连换尿布都要学好几遍。”他说着,耳尖微微泛红,“小时候总有人说我说话软、性子柔,不像个‘男子汉’,还拿我跟重庆那边络腮胡子的汉子比,说我没阳刚气。”
苏晓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可我觉得,你这样才好。上次我半夜孕吐,你起来给我熬粥,还帮我揉太阳穴,一点都不烦躁。要是换了那种只会说‘忍忍就好,喝点水’的硬脾气,我才受不了呢。”
我喝了口银耳羹,甜而不腻,正合心意:“阳刚从来不是五大三粗、说话冲,而是遇事能扛、待人能暖。你看当年抗日的川军,多少娃娃兵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枪上战场,他们年纪小、个子矮,可没人说他们不阳刚。川渝大地的韧劲儿,不是靠嗓门大、脾气硬撑出来的,是像草木那样,不管遭多大风雨,都能往下扎根,往上生长。”
陈默点点头,眼神更坚定了:“您说得对。以前我总因为别人的话自卑,觉得自己不够‘硬’。现在才明白,能把家里照顾好,能让苏晓安心,比什么都重要。前阵子装修,我特意在阳台留了块地方,以后可以给宝宝种小番茄,苏晓想种青菜也能种,不跟她争了。”
“谁要跟你争啊。”苏晓笑着瞪了他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上次你说想给宝宝取个带‘桃’字的名字,叫‘桃安’,平安的安,我觉得挺好的。等秋天桃子熟了,宝宝也快出生了,刚好能赶上吃谷一阁的桃子。”
阿呆在旁边听得认真,突然说:“那我以后要当小师傅,教小桃安看铜钱!我现在已经记住‘巽为风’‘坎为水’了,再也不会把‘震为雷’说错了!”我们都笑起来,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青桃的清香,拂过每个人的脸颊。
夕阳西下时,陈默扶着苏晓准备回去,苏晓回头说:“谷老师,我们打算下个月就办婚礼,到时候一定请您和阿呆去。”陈默补充道:“就在附近的小院子里,简单办几桌,都是家里人,您要是有空,也来帮我们看看日子。”
我点点头:“好,我这就去翻黄历,给你们选个最好的日子。”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阿呆挠了挠头:“师傅,陈默哥哥现在看起来好厉害啊,一点都不软了。”
“他不是不软了,是把柔劲儿用在了该用的地方。”我摸了摸阿呆的头,看着院角的桃树,“刚易折,就像秋天的树木,没了水气,再粗壮也容易断。只有带着韧劲儿的柔,才像春天的草木,能生根发芽,能扛住风雨,也能结出甜果子。”
苏晓和陈默的喜事定下来后,谷一阁的午后多了些关于卦象的闲谈。阿呆总缠着我讲天风姤卦,说上次苏晓摇出这卦,最后竟成了喜事儿,想不通“五阳一阴”怎么就从“难度大”变成了“好姻缘”。
我把铜罗盘转了半圈,指着上面的卦象纹路解释:“天风姤卦,上乾下巽,五阳爻夹一阴爻,单看卦象,确实有‘竞争’的意思。要是男生摇到这卦问姻缘,‘五男争一妻’的说法不是没道理——身边可能有多个竞争者,或者自己在感情里太强势,把缘分‘顶’走,所以说‘不利男生姻缘’,得收敛性子才能成。”
阿呆托着下巴,眨了眨眼:“那苏姐姐是女生,摇到这卦怎么就成了喜呢?”
“因为男女问卦,看的侧重点不一样。”我拿起一枚铜钱,在桌上摆出姤卦的形状,“女生摇到天风姤,‘一女有五人追’是表象,核心是这‘一阴’能不能找到合心意的‘阳’。苏晓当时看着是‘被追求’的处境,实则是她自己太‘硬’,把追求者都挡在了外面。后来她磨软了性子,遇到陈默这股‘柔中带韧’的阳刚,刚好补上她的‘阴柔’缺口,竞争就变成了良缘。”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想起之前没跟阿呆细讲的八字关联:“不过这卦象也得结合八字看。要是女生八字里‘财多无官杀’,单靠天风姤的‘多人追’,古时说法大概率是‘娼妓’命——不是说品行不好,是八字里没有能‘定下来’的官杀星,留不住缘分,只能在多个追求者里打转,落不到实处。”
阿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八字有没有官杀星呢?”
“这就得细排八字盘了,看日柱的天干地支对应什么。”我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现在先把八卦的基础记牢,别再把‘震为雷’的五行说错,以后再教你看八字。就像苏晓,要是当初只看天风姤卦的表面意思,不调整自己的性子,就算有再多追求者,也成不了事儿。卦象是提醒,怎么改、怎么走,还得看自己。”
风从槐树叶间吹过,带着青桃的淡香。阿呆拿起桌上的铜钱,试着摆天风姤卦,嘴里念叨着“乾为天,巽为风”,比上次熟练了不少。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想起苏晓和陈默的婚事——卦象再好,也得人顺着指引往前走,才能把“难”变成“喜”,把“竞争”变成“圆满”。
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跟阿呆细讲“财多无官杀”的八字讲究,让他明白卦象和八字相辅相成,看姻缘、论命理,从来都不是只看表面那么简单。
说话间,阿彩又跳上桌子,用爪子拨弄着桌上的铜钱,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谷一阁的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只是因为这桩喜事,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甜意。我仿佛已经能看到秋天的时候,苏晓抱着宝宝,陈默拎着果篮,再来谷一阁吃桃子的模样——那一定是比今年的桃花,更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