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阿云踩着细碎的步子进了谷一阁。她扎着高马尾,领口沾着水彩颜料,一看就是刚从画室出来。这姑娘生得白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孩。我正给在阿彩梳毛,这猫蜷在八仙桌上,黑红相间的毛被阳光照得发亮。
谷老师,我想算个卦。她声音有点发颤,在蒲团上坐下时,书包带子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的素描本。
我放下木梳,摸出烟斗塞了点烟丝:算什么事?
我...我男朋友。她低头揪着衣角,最近他回消息特别慢,还总说在忙。我怀疑...怀疑他是不是有别人了。
阿呆正在擦供桌,听到这话探过头来:师傅,要不算六爻?我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三枚铜钱推过去。
寻物问事,六爻为佳。
阿云接在手里,闭眼默念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摇卦,循环6次成卦。铜钱撞击陶碗的声音清脆,当最后一卦落在桌上,卦象慢慢在我眼前展开。
我盯着卦象皱起眉头。问感情,官鬼爻为用神,应爻在天爻位,变爻妻财化官鬼...隐隐透出桃花煞,这卦象显示,男方确实在远方有了心动的对象。更麻烦的是,卦里还化出桃花,只怕事情已经生米煮了饭。
天爻位,预示这男生身处于外乡,至少出了省吧,身边确实出现了别的人。我敲了敲烟斗,而且这个人和他很亲近,性格像男孩子。
阿云猛地抬头,杏眼睁得老大:不可能啊!小宇一直和室友阿星在一起,他们在法国,阿星我见过,是个特别阳光的男生,他们除了上课都不出校门的!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谷老师,您是不是算错了?
我没接话,又仔细看了看卦象。卦不会骗人,但真相往往比卦象更复杂。正要开口,阿彩突然地叫了一声,跳上供桌把卦象踩得乱七八糟。阿呆手忙脚乱去抓猫,我趁机说:这样吧,你先回去。过两天要是还有疑惑,再来找我。
阿云走后,阿呆挠着脑袋问:师傅,这卦到底怎么回事?我往烟斗里续了点烟丝,看着青烟袅袅升起:唯变所适,卦象只是个引子,真相得自己去寻。
没想到三天后,阿云又来了,这次眼睛肿得像核桃。她进门就跪在蒲团上:谷老师,我查了小宇的社交账号聊天记录...他和阿星在去法国前就在一起了。小宇出国前和我谈恋爱,原来都是骗我的!说着哭得喘不过气,我对他那么好,给他洗衣,给他做饭...他怎么能这样?
我叹了口气,给她倒了杯凉茶:感情里最难得的就是真心。你看这卦里的桃花,本是吉兆,却成了孽缘。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用情太深,反而容易伤了自己。
阿呆在旁边攥紧拳头:这种人太过分了!师父,要不要把他抢回来?
我摆摆手:因果循环,自有定数。阿云,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报复,而是放下。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心经》,回去抄抄经,让自己静下来。
阿云走后,阿呆还是气鼓鼓的:师傅,就这么便宜他们了?我摸着阿彩的毛,看它在阳光下伸懒腰:你看阿彩,被雨淋湿了就自己舔毛,受伤了就找地方躲起来。人也该这样,先照顾好自己。
两个月后,阿云又来谷一阁,这次她剪了个齐耳短发,整个人精神多了,身边还跟着一个阳光大男孩。谷老师,谢谢您。她把抄好的《心经》放在桌上,我决定了放下那段感情,离开那个渣男。
阿云指了指身边挽着的这个阳光大男孩说道:
“这是阿星,这些日子他一直陪着我。
我我的笑意陡然僵在嘴角,喉间像卡着什么东西。窗外老槐树沙沙摇晃,原来《牡丹亭》里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世间缘分从来不由人来算。
这,世间万千的缘分,半点不由人,男欢女爱自古就是一道难解的难题,我想起了前段时间阿呆给我推荐的那个电影。我只叹了叹,这世道变化太快,也许这才是道吧,才明白为什么月老永远理不清红线,一切存在皆为真理。
门外的老槐树还在沙沙作响,几片叶子飘了进来,落在阿云留下的《心经》上。
有些事,就像这落叶,该放下时就得放下。毕竟,人生的路还长,总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