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扭过头,看见男人那张面孔,她立马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舅,你来了。”
这个男人正是杨月娥的亲弟弟杨月礼。
梁春也赶紧笑着跟杨月礼打招呼:“舅,好久不见,天宇来了吗?”
梁春嘴里的天宇是杨月礼的儿子,没有什么正当职业,就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来了,在那边跟梁栋的朋友聊天呢。”杨月礼指着某个方向说道。
梁秋看着杨月礼那满口的大黄牙和秃头,还有身上那件旧西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舅,你来参加梁栋的婚礼,作为新郎的舅舅,你是要上台讲话的,你就不能好好收拾一下吗?”
杨月礼皱了皱眉:“怎么,你有本事了就看不起你舅了?我穿这个怎么了,我哪怕就是穿件补丁衣服,那我也是梁栋他舅,我看谁敢笑话我!”
梁秋都被气笑了:“舅,你随便,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就当我没说。”
梁春拉了拉梁秋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过激的话,对杨月礼的态度好一点。
说起来,杨月礼其实也挺可怜的,前几年他老婆得了癌症,花光了家里的钱,最后人还是走了,落了个人财两空。
他的女儿嫁到了外地,家里只有儿子儿媳留在他身边。
两年前,他儿媳妇嫌弃他儿子没本事挣不来钱,一气之下离了婚,去外地打工了,留下了当时才上幼儿园的儿子。
这几年她是音讯全无,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儿子一眼,也没有给过一分钱的抚养费。
现在家里常年是两个光棍带着一个孩子过生活。
杨天宇在外面打零工,杨月礼就在家帮忙照顾孙子,他没有退休金,自然也就没有话语权。
这样的条件,咋可能打扮得光鲜亮丽。
为了缓解气氛,梁春笑着问杨月礼:“舅,等会儿上台你要讲什么,准备好了没有?”
杨月礼大手一挥:“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随便讲两句就行了,这难不倒我,我年轻的时候经常给社员们开会。”
梁秋绷不住地笑了。
杨月礼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生产队的队长,就这么个芝麻大点的小官,成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炫耀一番,唯恐人们忘了他当年的辉煌。
杨月礼瞪了梁秋一眼:“你笑什么,我当队长的时候你还小,要不是我当队长挣工资,你外婆能把你养得那么好?”
梁秋简直要笑岔气了:“是,舅,你说的太对了,要不是你当队长,我说不定就饿死了,哪还有今天的我?”
杨月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这还差不多”的得意的笑容。
杨月礼离开后,梁春悄悄对梁秋说道:“咱舅也挺可怜的,你别那么说他,以前咱妈还能贴补他一些,这几年因为要给梁栋攒结婚的钱,她自己都自顾不暇,肯定也贴补不了他了。你别看他表面上牛气得很,其实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亲外甥结婚,亲舅舅打扮得像个打杂的一样,心里不难受才怪。”
梁秋不屑地撇撇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挣一个就想花俩,现在他活该受穷。有些人的穷值得同情,而有些人的穷就是活该,就是报应,咱舅就属于后者。再说了,就算是穷,没有钱买新衣服,最起码收拾得干净一点啊,你看他那样子,脏兮兮的,恶心死了。”
姐妹俩正在嘀嘀咕咕的时候,杨月礼又来了。
他向前靠近一步,低声问道:“今天梁栋结婚,你们两个当姐姐的,准备随多少礼?”
梁秋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一股反感,真不愧是姐弟俩,杨月礼跟杨月娥一样说话不过脑子,这么私密的问题是能问的吗?
她反问道:“舅,你别管我们随多少,你先告诉我你随多少?”
杨月礼的表情僵了一下,继而又恢复了正常:“这事我不管,我老了又没收入,管不了那么多,都是天宇在安排。”
梁秋不屑地挤出了一抹冷笑:“那等会儿我问问他,看他随多少。”
梁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偏偏杨月礼不识趣,仍然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你们准备随多少呢?说出来我听听。”
梁春笑了笑:“舅,你说我们随多少合适呢?我们还没想好,想听听你的意见。”
杨月礼想了想,低声说道:“你们俩是亲姐姐,少了肯定不行,丢的是你们的人,你妈也没面子。要我说啊,最起码得这个数,”他伸出了一只手,五根手指头根根分明,“最少5000,少了拿不出手。”
梁春和梁秋都笑了。
梁秋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她故意说道:“我们已经随过了,你去礼桌那里看看吧,我和我姐,每人1万。”
杨月礼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他顿了顿说道:“就应该这样,当亲姐姐的,少了拿不出手。尤其是梁秋,有本事了就得多帮扶一下弟弟。”
说完,他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天宇,你过来,你姐叫你。”
杨天宇笑眯眯地走过来,热情地跟梁春和梁秋打招呼:“姐,你们都来了。”
杨月礼用下巴指了指梁秋:“你姐难得回来一趟,你跟她好好聊聊,小时候你俩一起长大,感情好得跟亲姐弟差不多。”
梁秋觉得从胸腔里涌出一股气,差点把她卡死,小时候这个表弟仗势欺人,天天在她面前作威作福,恨不得骑在她头上拉屎,还动不动就叫她滚。
有好几次她都想趁着他熟睡拿刀捅了他,她哪里跟他感情好了?
杨天宇倒是说了实话:“姐,小时候我没少欺负你,那时候我小不懂事,对不起哈,你别记恨我。”
杨月礼笑呵呵地说:“谁家兄弟姐妹小时候没打过架啊,你姑小时候也没少打我,现在还不是对我好,越打越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姐哪能记恨你。”
说完,他向杨天宇使了一个眼色。
杨天宇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对梁秋说了一句话。
这时候梁秋才明白,刚才杨月礼说了那么多,原来都是在为杨天宇的这一句话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