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教室上晚自习,林朗虽然洗了把脸,但哭过的眼睛还是又红又肿,像两个小桃子。
江澈一进教室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他走到座位旁,眉头微蹙,伸手轻轻碰了碰林朗红肿的眼皮,语气带着点难得的调侃:
“眼睛怎么肿了?跟人打架了?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你报仇。”
林朗感受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心里那股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他没有回答打架的问题,而是一把握住了江澈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
“哥……”他声音还有点哑,“你每天……这样忙来忙去……累不累啊?”
江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
看着林朗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他沉默了几秒,轻轻抽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不累。”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妹妹身体不好,我爸妈为她已经付出很多了。”
“如果我再不懂事,不能帮他们分担一点,这个家……靠谁呢?”
他的话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林朗心口。
林朗看着他平静的侧脸,鼻头又是一酸,他赶紧低下头,闷闷地说:“江澈……你真的……好厉害。”
之后几天,在调休和连续上课的苦熬中,终于迎来了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晚上九点多,放学铃声准时响起!校园瞬间沸腾!
住校生拖着行李箱,走读生背着书包,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涌向校门。
林朗家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了门口。他和江澈随着人流走到校门口。
“澈哥!”林朗转过身,朝着江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挥手:“国庆节快乐哦!玩得开心!”
“嗯,你也是。”江澈点点头。
林朗拉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又缩回来,转身几步跑回到江澈面前。
夜色和霓虹灯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凑近江澈,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认真和豪气,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澈哥!我包养你吧!”
江澈:“!!!”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虎狼之词”震得瞳孔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伸手捂住了林朗的嘴!
力道之大,差点把林朗捂得背过气去!
“唔!唔唔!”林朗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掰开江澈的手,大口喘着气,一脸无辜和不解:“你干嘛呀!我说真的!”
江澈看着他这副“清澈的愚蠢”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额角青筋直跳,咬着牙压低声音:
“你……你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就在这儿乱说!”
林朗眨了眨眼,理直气壮:“知道啊!就是我给你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干活了!我想帮你嘛!”
江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的心情,无奈地扶额:
“……那叫‘资助’!不是‘包养’!这两个词的意思天差地别!以后不许乱用了!”
林朗“哦”了一声,挠了挠头:“反正……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嘛……”
“差远了!”江澈没好气地打断他,“赶紧上车回家!”
“好吧……那澈哥再见!资助的事我们节后再说!”林朗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挥手,重新钻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江澈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尾灯,回想起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包养”,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个家伙……
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其实,平心而论,江澈的父母并不是那种重女轻男、完全忽视儿子的家长。
他们对江澈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也为他优异的成绩感到无比骄傲。
但,在一个二胎家庭里,尤其当两个孩子年龄差距大,而小的那个又身患无法根治的先天性疾病时,想要做到绝对的“一碗水端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妹妹江雅虽然身体不好,但性格活泼伶俐,小嘴像抹了蜜一样甜,会撒娇会卖萌,天然就更容易吸引父母的关注和怜爱。
而江澈呢,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心思重,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着。
两相对比之下,父母在情感和精力上不自觉地向妹妹倾斜,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而且,说句实话,全家上下,包括江澈自己,其实都非常疼爱这个命运多舛却又努力开朗的妹妹。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谁又能忍心不多疼她一点呢?
江雅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意外。
当时江爸江妈都已经年近四十,属于高龄产妇和高龄产父了。
已经上初中、开始学生物的江澈,很清楚大龄生育对胎儿和母亲的风险。
他甚至还郑重其事地劝说过妈妈,为了她和孩子的健康考虑,要不要放弃这个孩子。
但最终,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儿女双全”的期盼,夫妻俩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然而,命运弄人。
江雅出生后不久,就被确诊患有先天性的代谢疾病。
这种病无法根治,需要长期、精心的护理和药物维持,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且,孩子体弱多病,需要有人时刻看护。
为了节省请保姆的开支,也为了能更放心地照顾女儿,江爸江妈自然而然地,将更多的家庭责任和店铺里的杂务,交给了当时已经懂事、且课余时间相对宽裕的江澈。
起初,这只是暂时的、不得已的安排。但久而久之,当江澈默默承担起这一切成为习惯后,江爸江妈似乎也渐渐习惯了——习惯了大儿子在各个地方忙碌的身影,习惯了他的“懂事”和“不需要操心”。
他们并非不爱他,只是,在生活的重压和另一个孩子更迫切的需求面前,他们对江澈的爱,更多地,变成了一种“放心”和“依赖”。
他们潜意识里觉得,江澈是坚强的、可靠的,他能处理好一切。
而那个同样需要父母关爱、需要偶尔撒娇、需要被心疼的少年心事,或许就在这日复一日的“习惯”中,被不经意地忽略和沉淀了下去。
江澈从未抱怨过什么。
他理解父母的难处,也心疼妹妹的遭遇。
他只是,默默地,把自己活成了一座看似坚固、可以依靠的小山。
只是,这座山,偶尔也会感到疲惫,也会希望有人能看出来,然后轻轻地问一句:“你累不累?”
幸运的是,现在,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用他笨拙又热烈的方式,看到了他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