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23分，实验室的防爆门无声打开，跨过门槛的叶拾壹踉跄了一步，连忙扶着门框深深吸了一口气。过度使用电子显微镜让她的右眼布满血丝，左眼还残留着荧光标记的绿色残影。她摘下护目镜，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整栋别墅沉浸在深海般的黑暗中，只有智能家居系统的呼吸灯在墙角泛着微弱的红光。她摸索着墙壁前行，指尖触到温控面板时，走廊的地灯渐次亮起，暖黄的光线像一条细流，指引着她走向厨房。
“啪”的一声轻响，餐厅壁灯亮起。胃部突然传来刀绞般的疼痛，叶拾壹不得不弯腰抵住餐桌。这时她才惊觉，自己已经12小时没有进食——从下午帮沈砚凌收拾完客房，她就用工作麻痹自己，逃避那个男人住进家里的事实。
“好饿！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给我留饭。”叶拾壹嘀咕着就去冰箱找吃的。结果冰箱里除了半瓶牛奶，就剩下一盒生鸡蛋。失望的关上冰箱，一转头她就看见餐桌上罩着一个保温餐盘。揭开盖子的瞬间，糖醋排骨的香气混合着米饭的热气扑面而来。餐盘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儿子歪歪扭扭的字迹：
【老妈，刚刚叫你出来吃饭你也不理我，不吃饭会胃痛的，睡觉前一定要把桌上的饭菜吃完！这菜我特意少放了油，放心吃~ 】
【沈叔叔教我调整了保温系统，饭菜都能在58c上恒温保存6个小时，能保证到凌晨4点都是热的~】
“这小子……”她鼻子一酸，眼前突然模糊起来。端起饭碗，温热的触感让掌心微微发颤。
就在她夹起排骨准备大快朵颐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陶瓷杯底轻叩大理石的脆响。叶拾壹的筷子悬在半空，缓缓转头——沈砚凌不知何时已倚在厨房门框边，修长的身影在暖黄灯光下拖出一道斜斜的暗影。
他单手端着骨瓷咖啡杯，袅袅热气在镜片前氤氲成雾，将那双总是过分锐利的眼睛笼在模糊的光晕里。镜面反射着顶灯的光斑，像两个小小的、拒绝透露信息的显示屏。
“你……”排骨“啪嗒”掉回碗里，“怎么还没睡？”
“有时差，睡不着。”沈砚凌的声音像实验室的电子提示音一样平稳，他晃了晃手中的陶瓷杯，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泛着奇异的光晕。
叶拾壹瞥了眼他手中的咖啡，杯沿还沾着一点咖啡渍。她撇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大半夜喝浓缩咖啡，活该失眠...”
“我对咖啡因不敏感。”沈砚凌突然开口，食指推了推金丝眼镜的鼻托，“喝咖啡只是习惯——就像你习惯在思考时咬笔帽或吸管一样。”
“你怎么知道——”叶拾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确实有这个坏习惯，实验室每支笔的笔帽上都布满细密齿痕。但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的？她尴尬得脚趾在拖鞋里蜷缩起来，感觉能当场用脚趾头在实验室地板上抠出个三室一厅的户型图。
男人镜片一闪，目光扫向垃圾桶。一个奶茶杯斜插着吸管，可怜的塑料管身上布满月牙状的咬痕，活像被小型啮齿动物袭击过。
她慌忙低头扒饭。糖醋排骨的酸甜在舌尖炸开，下一秒却化作利刃。胃部骤然痉挛，0.8cm的溃疡面像被泼了浓盐酸。她弓着身子冲向水池，“唔——”刚吃下的食物混着酸水全吐了出来。
这时沈砚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另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力道精准得像是经过计算，每一下轻拍都恰好落在她最难受的位置。
“呼吸。”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实验室里调试精密仪器时特有的冷静，“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缓过气来，整个人却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发软。沈砚凌单手拉开餐椅，扶着她慢慢坐下。他递来的纸巾上还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叶拾壹这才注意到纸巾盒旁边摆着个造型奇特的加湿器，正缓缓吐出带着药草香的雾气。
“胃溃疡？”沈砚凌皱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饿的太久了，空腹直接进食油腻食物会刺激胃黏膜，先喝点温水吧！”说完递上了一杯温水。
叶拾壹接过水杯虚弱地点点头，缓了一会儿，她才颤抖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个磨得发亮的小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已经模糊不清，边缘还沾着些实验室常用的荧光标记粉。她费力地拧开儿童安全瓶盖——这是儿子强行给她换的——倒出两粒淡蓝色的肠溶片。。
“唔……”药片卡在喉咙里，她皱着眉强行咽了下去。药效来得很快，胃部尖锐的疼痛渐渐变成钝钝的闷痛，她长舒一口气，扶着餐桌慢慢站起来。
刚迈出两步，膝盖突然一软。就在她即将跪倒在地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下一秒，她整个人腾空而起，后背贴上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着一丝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冷冽也随之而来。
“放我下来！”她下意识挣扎，手肘不小心撞到墙上的智能面板。原本昏暗的走廊突然苏醒，嵌在踢脚线处的导光带泛起涟漪般的蓝光，像被惊扰的萤火虫群，从他们脚下一路流向楼梯方向。
“别乱动。”沈砚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些许无奈的意味。他调整抱姿时，叶拾壹清晰感受到他臂肌的瞬间紧绷——那是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发力，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能稳稳托住她全部的重量。
叶拾壹忍不住抬头想看清男人的表情，视线却猝不及防撞进沈砚凌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月光斜斜地穿过厨房的窗户，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镜片后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扩张，宛如两泓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忽然就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他抱着走上楼梯。感应灯随即亮起，木质台阶上浮现出淡青色的光带，随着他们的移动轻轻闪烁。沈砚凌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刻意放得很轻，显然是怕吵醒楼上熟睡的孩子。这个认知使得叶拾壹心头一软，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贴近几分。男人身上传来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些许汗水的咸涩和实验室里那种特殊的金属冷香。她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刻意保持着平稳，肌肉却在不自觉地绷紧又放松，像是一台正在超负荷运转却强装镇定的精密仪器，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在泄露着他极力隐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