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谭晓晓既紧张又认真。
她找陆霆骁要了纸笔，把要讲的内容列了个提纲。
其实也没什么高深的理论，就是些实实在在的经验：怎么把蔬菜做得让孩子爱吃，怎么利用当季食材，怎么控制糖和盐的量。
她还想到了在136团食堂时，王秀英教她的那些“土办法”——胡萝卜切成小星星，土豆压成小动物，用食物本身的颜色搭配出好看的图案。
周三下午，谭晓晓提前到了幼儿园。
小班的保育员李老师领她去活动室，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保育员，都是三四十岁的女同志。陈园长也在。
“谭同志来了，”陈园长站起来，“大家欢迎。”
掌声不热烈，但很真诚。
谭晓晓看到，有几个保育员眼里带着好奇，也有几个带着审视——毕竟她只是个临时来帮厨的军嫂，要给这些有多年经验的保育员上课，难免让人心里嘀咕。
谭晓晓深吸一口气，走到前面。她没拿讲稿，只带了那个蓝底白花的布包。
“各位老师好，”她开口，声音有点紧，“我叫谭晓晓，是山山、阳阳、暖暖的妈妈。今天陈园长让我来，我说不上课，就是跟大家聊聊怎么给孩子做吃的。”
她从布包里取出几个饭盒，一一打开。
第一个饭盒里是胡萝卜切成的小花，用模具压出来的，每一朵都有五个花瓣，染着自然的橙红色。
“这是我今天做的胡萝卜花。很多孩子不爱吃胡萝卜，嫌有味道。切成这样，他们当好玩，就愿意吃了。”
第二个饭盒里是土豆泥做的小兔子。土豆蒸熟压泥，加一点点牛奶和盐，捏成兔子的形状，用黑芝麻做眼睛，粉色的火腿片剪成耳朵。
“土豆泥可以做成各种形状。今天做兔子，明天做小熊，孩子看着喜欢，就多吃几口。”
第三个饭盒里是青菜碎拌豆腐。青菜焯水切得极碎，和嫩豆腐拌在一起，加少许酱油和香油。绿白相间，清爽好看。
“有些孩子不爱吃青菜，嫌塞牙。切碎一点，和豆腐拌在一起，口感好了，味道也柔和了。”
最后，她拿出一个保温桶，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南瓜粥。金黄色的粥，稠度正好，散发着南瓜的甜香。
“这个最简单。老南瓜蒸熟，和米一起煮，煮到米烂南瓜化。不放糖，南瓜本身的甜味就够了。孩子感冒没胃口时，喝这个最舒服。”
她一边说，一边把食物分给保育员们尝。起初大家还客气，尝了一口后，都认真起来。
“谭同志，这胡萝卜怎么切得这么匀？”一个保育员问。
“用模具。副食店有卖的，几分钱一个。”谭晓晓从布包里掏出几个小模具——星星、月亮、小花，“孩子喜欢，就觉得吃饭是件好玩的事。”
“那土豆泥呢？我做的总是太稀，捏不住形。”
“土豆要选面的，蒸熟后趁热压泥，凉了就不好捏了。加牛奶要一点点加，不能多。”
“青菜碎要切多碎？”
“像这样，”谭晓晓拿起刀，现场演示，“先切成丝，再横着切几刀。不要剁，剁出水就不好吃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谭晓晓一一解答。她说话实在，不绕弯子，都是能马上用上的办法。保育员们开始记笔记，有的还互相讨论。
陈园长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笑容。
讲到后来，谭晓晓说起三个孩子刚上幼儿园时的情形：“山山内向，阳阳调皮，暖暖胆小。”
“我每天给他们带点心，不光是为了让他们吃好，也是想让他们有东西可以跟小朋友分享。孩子有了分享的东西，就容易交到朋友。”
李老师点头：“是这样。我们班兵兵，以前谁也不理，自从吃了你家暖暖带的点心，现在都主动跟人玩了。”
“食物不光是填饱肚子，”谭晓晓轻声说，“有时候，也是一座桥。”
活动室里安静了片刻。
一个年纪稍大的保育员叹了口气：“我家那孙子，挑食挑得厉害。我明天就试试你这个胡萝卜花。”
另一个说：“谭同志，你这些办法真好，又简单又实用。以后多来给我们讲讲。”
谭晓晓笑了：“随时都可以。”
课讲完了，保育员们陆续离开。陈园长留下谭晓晓，给她倒了杯水。
“谭同志，今天真是谢谢你。”陈园长很诚恳，“你讲的这些，比那些书本上的理论管用多了。”
“能帮上忙就好。”
陈园长犹豫了一下，又说：“其实，园里还有个问题。有些孩子家庭困难，中午带的饭就是窝头咸菜，看着让人心疼。我们想给这些孩子加点营养，可经费有限……”
谭晓晓明白了。她想了想：“陈园长，我有个想法。我可以在家多做些点心，每天多带一些，分给那些孩子。材料我自己出，不费什么事。”
“那怎么行！不能让你又出力又出钱！”
“真没事。”谭晓晓说，“我在机关食堂帮厨，有些边角料可以用上。再说，看着孩子们吃得好，我比自己吃还高兴。”
陈园长看着她，眼眶有些湿：“谭同志，你真是……真是好心。”
从幼儿园出来，天已经傍晚。谭晓晓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春风还有点凉，但她心里暖融融的。
路过小卖部时，她买了几个新模具——小鱼、小鸭子、小树。想着明天给孩子们做什么点心。
回到筒子楼，三个孩子正在楼下跟张阿姨玩。看见妈妈，都跑过来。
“妈妈，今天老师表扬我了！”阳阳抢先说，“我说点心是妈妈做的，老师说我妈妈真能干！”
暖暖抱住妈妈的腿：“妈妈，明天做什么？”
“明天啊，”谭晓晓摸摸她的头，“做小兔子豆沙包好不好？”
“好！”三个孩子齐声说。
晚饭时，谭晓晓跟陆霆骁说了今天的事。陆霆骁听完，点点头：“做得对。孩子的事，就是最大的事。”
夜里，谭晓晓躺在床上，想着白天保育员们认真记笔记的样子，想着陈园长湿润的眼眶，想着那些可能连窝头都吃不饱的孩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北京，在这个拥挤的筒子楼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了新的位置。
不是陆主任的爱人，不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不是机关食堂的帮厨。
她是谭晓晓，一个能用食物温暖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