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道”新的藏身处位于城市地下管网系统深处,一个被遗忘的二战时期防空洞改造的据点。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潮湿的泥土和劣质酒精的味道。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摇曳,在布满管道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老烟斗坐在一个装满电子元件的板条箱上,叼着他那标志性的烟斗,烟雾缭绕,让他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更加深邃。铁锈则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尊锈蚀的钢铁雕像,正在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带有镜面涂层的武器。
“第七医院旧档案库,”老烟斗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那是城市的一个‘脓疮’,小子。规制局成立初期,很多不成熟的‘界限’实验和‘镜像干涉’都在那里进行。失败品,残留物,还有……被刺激醒的‘东西’,都封存在那里。后来因为失控风险太高,被整体封锁废弃,连规制局自己都很少靠近。”
他吐出一口烟圈,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确定要去?那里的危险,不光是实体性的。”
我点了点头,右半身的晶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陈景锋的线索指向那里。守望者告诉我,答案在我的历程中。那里有最初的痕迹,可能就有我需要的‘源初之火’的线索。”我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规制局在追捕我,我不能坐以待毙。了解他们的过去,或许能找到他们的弱点。”
铁锈停下擦拭的动作,将武器递给我。那是一个类似射钉枪的装置,但枪口镶嵌着一小块不规则的镜面碎片,枪身连接着一个小型能量罐。“‘碎镜枪’,临时改的。”他言简意赅,“能量冲击,能暂时干扰低阶镜影和脆弱的空间结构。只有三发能量。”
我接过,入手沉重冰凉。“谢谢。”
老烟斗又从一个箱子里翻出几个小玩意儿:“强光手电,特制电池,能照出一些普通光线下看不见的‘痕迹’。还有这个,”他递给我一个像怀表一样的简陋仪器,表盘上只有一根不断轻微颤动的指针,“‘回响探测器’,对强烈的记忆残留和空间异常有反应,靠近了指针会剧烈摆动并指向源头。精度不高,聊胜于无。”
我一一收好,将这些装备塞进一个结实的帆布包里。感受着体内能量模型的缓慢恢复,以及古镜传来的一丝稳定暖意。
“怎么进去?规制局的封锁应该很严密。”
老烟斗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了笑:“官方入口是死的。但有‘老鼠’的地方,就有路。排水系统有个古老的检修通道,年久失修,正好通向旧档案库地下层的最边缘。那里是封锁网的盲区,也是……‘它们’不太活跃的区域。”
“它们?”
“去了你就知道了。”老烟斗收起笑容,语气凝重,“记住,瑶丫头,在那里,你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真的。信任你的‘本源之光’,信任你经历过一切后磨砺出的直觉。有时候,闭上眼睛,‘看’得更清楚。”
一个小时后,我在铁锈的 silent 引领下,穿过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地下管道,来到了一个被厚重铁锈覆盖的圆形闸门前。铁锈用液压钳艰难地撬开一道缝隙,足够一人侧身通过。
“里面,靠自己了。”铁锈低沉地说,将一支信号棒塞给我,“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点燃,扔远。或许能引开一些东西。我会在出口接应,但不会太久。”
我深吸一口混合着腐臭和铁锈味的空气,点了点头,侧身钻进了那道缝隙。
身后闸门合拢的沉闷声响隔绝了最后一丝来自“现实”的声音。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以及扑面而来的、陈年灰尘和纸张霉烂的浓烈气味。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一条狭窄、向下倾斜的混凝土通道。墙壁上布满黏腻的苔藓和不明污渍。
我打开了“回响探测器”,表盘上的指针先是疯狂乱转了几下,然后慢慢稳定下来,指向通道深处,带着持续不断的、细微的颤抖。
这里空间的“回响”很强。
我握紧“碎镜枪”,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脚下的地面湿滑不平,寂静中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晶体摩擦衣料的细微声响。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通道开始变得宽阔,两侧出现了锈蚀的铁架和散落在地上的、被水浸透腐烂的纸箱。这里似乎是旧档案库的废弃物品堆放区。
手电光扫过,一些残破的文件上还能依稀看到“第七医院”、“精神观测”、“特殊病例”等字样。
突然,探测器上的指针猛地向右侧剧烈摆动!
我立刻停下脚步,枪口指向右侧。那里是一排高大的、布满蛛网的档案架阴影。
没有任何声音。
但我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从那个方向传来。不是实体,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
我缓缓移动手电光。
光柱落在档案架深处,照出了一双……悬浮在半空中的、苍白的小腿。一个穿着老旧病号服、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倒影,正头下脚上地“站”在档案架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没有实体,只是倒影。但它散发出的怨毒和冰冷,几乎让空气凝固。
“是‘徘徊影’,”“镜像我”低声说,带着一丝厌恶,“死前执念被镜廊力量侵蚀后留下的残响,没有智力,只有无尽的恶意和模仿生前行为的本能。它们通常很弱小,但数量多了也麻烦。”
我没有动,也没有开枪。老烟斗的话在耳边回响——“信任你的直觉”。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扭曲的倒影,而是将意识沉入体内,感受那缕本源之光。光芒微弱,但在我主动催动下,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支蜡烛,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属于“存在”的波动。
当我再次“感觉”那个方向时,那股冰冷的恶意依旧存在,但它似乎……有些困惑?它无法理解我这混合了多种特质,尤其是那缕纯粹“存在”光芒的气息。
我维持着本源之光的流转,慢慢向后退,拉开距离。那个倒影没有追击,只是依旧在原地,用那种倒悬的、令人不适的姿态“注视”着我离开。
绕过这片区域,我按照探测器指针的指引,继续向档案库深处前进。沿途,我又遇到了几次类似的“徘徊影”,有的是哭泣的护士,有的是狂躁的病人倒影,它们被困在生前的片段里,重复着某种行为。我都依靠本源之光的独特气息,以及谨慎的避让,有惊无险地绕了过去。
探测器指针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终于,我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大厅。这里似乎是曾经的档案阅览室。高大的书架大部分已经倒塌,腐烂的书籍和文件散落一地,形成一座座小小的废墟。大厅中央,有一个用暗红色颜料(那颜色让我想起镜廊和浴室血字)绘制的、早已干涸的复杂法阵痕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尽头,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的金属大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旁边连接着早已断电的识别面板。门上用粗重的字体喷涂着【严禁入内 · 界限实验区】。
探测器指针正直直地指向这扇门,剧烈地抖动着,几乎要跳出表盘。
“回响”的源头,就在这扇门后面。
我走近大门,能感受到门后传来一种混杂着强烈痛苦、恐惧、以及一丝……微弱但异常纯粹的不甘意志的波动。就像无数绝望的灵魂被禁锢其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是这里了。早期“界限实验”的核心区域。陈景锋提到的“活体记录”或“记忆回响”可能就在这里。
但是,怎么进去?这扇门看起来坚不可摧。
我仔细观察那个手掌凹槽和识别面板。规制局的手段,需要特定的权限或者生物信息。
“用‘钥匙’的力量试试?” “镜像我”提议,“或者,用你那不稳定的融合能量,强行冲击门锁结构?”
我摇了摇头。强行冲击动静太大,可能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而“钥匙”碎片的力量更多是针对“真实”的感知和定位,对物理锁具效果未知。
我的目光落在那暗红色的法阵痕迹上。这个法阵……散发出的气息,与“镜廊”和“虚无”更加接近,与规制局的“秩序”风格迥异。难道这里不仅是规制局的实验场,也曾被“虚无”力量渗透过?
我蹲下身,用手轻轻触摸那干涸的颜料。指尖传来的并非单纯的冰冷,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残留的吸附感,仿佛在汲取我体内能量的余波。
我心中一动,尝试着将一丝融合了《无尽镜廊》知识的能量,小心翼翼地引导至指尖,注入那法阵的痕迹。
嗡……
脚下的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那暗红色的法阵痕迹,竟然如同被激活一般,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光芒沿着纹路流淌,最终汇聚到金属大门的手掌凹槽处。
凹槽内,同样亮起了暗红色的光。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合成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大厅中响起,说的却是一种扭曲、粘稠的语言,并非人类已知的任何语种!
但我体内的《无尽镜廊》知识自动开始解析这语言,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脑海:
“识别……非规制序列……镜廊亲和……权限……临时授予……”
“警告……内部……高浓度……记忆污染……‘记录者’已苏醒……”
“进入者……承担……被同化风险……”
咔嚓。
沉重的金属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绝望、疯狂以及某种古老气息的冷风,从门缝中呼啸而出。
“记录者”已苏醒?
我握紧了“碎镜枪”,将强光手电对准门缝,本源之光在体内加速流转,以对抗那扑面而来的精神污染。
没有犹豫,我侧身,踏入了第七医院旧档案库最核心、最危险的禁区。
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