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的深圳，终于褪去了一月的刺骨寒意。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泽嘉公司的窗台上，映出一片淡淡的暖光。李化春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微凉的温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行情 —— 沪深 300 指数已经爬到了 2900 点上方，比起 1 月底 2600 点的低点，反弹幅度超过 11%。
办公室里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安静得能听到键盘敲击的零星声响。
“化春，券商那边发来数据，加仓的银行股和消费股这几天涨了 8%，客户账户亏损缩小到 22% 了。” 华哥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报表，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日常，没有半点兴奋。
李化春点点头，接过报表翻了翻。数据确实在好转，可指尖划过 “赎回申请” 一栏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还是一阵发沉。“客户那边有反馈吗？有没有人提撤销赎回？”
华哥摇摇头，脸上浮出一丝无奈：“只有老陈发了条‘跟着你干’的消息，其他客户要么已读不回，要么还是催着兑付。张姐昨天还发消息，说等亏损缩到 20% 就立刻提走所有资金，再也不碰股票了。”
李化春把报表放在桌上，目光重新落回屏幕。K 线图上的红色反弹柱，在他眼里却透着一股无力 —— 这场股灾亏的不只是钱，还有大家的信任，就像摔碎的镜子，再怎么拼凑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办公室里依旧冷清。张敏走后，新同事还没到岗，剩下的几个人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很少交流。小王坐在工位上，盯着屏幕上的 K 线图，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 一月的恐慌像阴影，让他每次操作都格外犹豫。
“化春，老周的电话。” 接手客户对接的小林拿着座机话筒走过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他问账户亏损什么时候能到 20%，说这周达不到就不等了，现在就赎回。”
李化春深吸一口气，接过话筒。老周的声音依旧带着疏离：“小李，我看行情反弹了，现在亏多少了？”
“周哥，目前亏损 22%，这几天银行股涨得稳，这周应该能缩到 20%。” 他尽量让语气平和，“现在赎回太可惜，反弹趋势刚起来。”
“可惜？我已经等不了了。” 老周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一个月天天失眠，看着账户数字就头疼。不管反弹多少，到 20% 我就必须走，再也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电话挂断的忙音传来，李化春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他能理解老周的选择，换成谁经历了熔断、暴跌、恶意做空，心里都会留下抹不去的阴影。
中午时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薇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咖啡袋，身上穿着简约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的关切。“给你们带了点咖啡，现磨的，提提神。”
她把咖啡分给每个人，最后递给李化春一杯美式，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看你朋友圈没更新，过来看看。”
“还行，行情在反弹，就是客户这边……” 李化春没说完，林薇已经懂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别太急，信任的事急不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晚上记得早点下班。”
看着林薇转身离开的背影，办公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华哥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还是林薇细心，这咖啡比咱们楼下买的香多了。”
没人接话，但李化春能感觉到，大家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下午一点，开盘后的行情依旧平稳。沪深 300 指数小幅上涨 0.3%，加仓的消费股涨了 1.2%，银行股涨了 0.5%。小林突然喊道：“化春哥，刘大妈打电话来了，说想问问能不能加仓。”
李化春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刘大妈的养老钱亏了 22%，之前一直哭着要赎回，现在居然想加仓？“你让她先别急，我给她回电话。”
拨通刘大妈的电话，传来她犹豫的声音：“小李啊，我看行情反弹了，能不能再加 5 万块？想早点把亏损补回来。”
“刘大妈，您别冲动。” 李化春赶紧劝道，“现在市场刚反弹还不稳定，您的钱是养老钱，不能冒这险。先观望，等彻底稳住了再说。”
挂了电话，他心里五味杂陈。刘大妈的纠结，正是当下市场的缩影 —— 有人想借着反弹回本，却又怕再次被套，只能在观望中反复挣扎。
接下来的几天，市场继续缓慢反弹。沪深 300 指数一步步爬到 2950 点，距离 3000 点关口越来越近，客户账户的亏损也普遍缩小到 20% 以内。
可赎回的申请依旧没减少。每天打开客户群，还是能看到 “什么时候兑付”“我要赎回” 的消息，其中不乏一些合作多年的老客户。
“化春，老吴的辞职报告。” 华哥拿着一张纸走进来，脸上带着沉重，“他说家里人催他回老家，而且现在公司人气散了，看不到希望。”
李化春接过辞职报告，指尖捏得发紧。老吴是风控部的核心，当初是他三顾茅庐才请来的，现在却也要走。“我去跟他谈谈。”
走到老吴工位前，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李化春喉咙发紧：“老吴，真要走？”
老吴抬起头，脸上带着苦涩：“化春，我也不想走。可女儿要上学，家里需要稳定收入。现在公司这样，客户不断赎回，新客户也进不来，我看不到头。”
李化春沉默了。老吴说的是实话，现在的泽嘉，就像一艘脱离了风暴却没了动力的船，不知道要漂向何方。“我理解你，以后想回来，随时说。”
老吴点点头，眼眶有点红，没再多说，提着箱子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里更安静了。每个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键盘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格外刺耳。
2 月中旬，沪深 300 指数终于突破 3000 点关口。券商营业部里，终于有了一点久违的人气，偶尔能看到几个散户在看盘，可比起牛市时的熙熙攘攘，还是冷清得可怜。
李化春和华哥没再提拓展新客户的事，只是默默调整着仓位，尽量把客户的亏损往小了缩。小林每天还是会给潜在客户发消息、打电话，可大部分人要么直接拒绝，要么说 “再看看”，很少有人愿意相信他们。
“化春哥，太难了。” 小林坐在工位上，一脸沮丧，“今天打了 20 个电话，18 个直接挂了，还有 2 个说‘你们去年亏那么多，谁敢信’。”
李化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他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没用，只有用业绩说话，才能慢慢赢回信任。
2 月下旬，离春节越来越近了。市场迎来一波小高潮，沪深 300 指数涨到 3100 点，加仓的科技股涨了 15%，消费股涨了 12%，客户账户的亏损普遍缩小到 15% 以内。
老陈发来消息，说要再加仓 100 万：“小李，我就知道你靠谱，当初没赎回是对的。”
看到消息，李化春心里暖了一下。这是股灾以来第一个主动加仓的客户，像一缕微光，照进了沉闷的日子。
可这样的微光太少了。老周还是坚持赎回了，“小李，亏损 15%，够了，帮我办手续吧。” 李化春没再劝，默默帮他处理完，看着账户里的资金转走，心里空落落的。
春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提前放了假。大家收拾好东西，互相说了句 “新年快乐”，就各自离开了。没有往年的聚餐，没有年终红包，只有一句简单的道别，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李化春和华哥锁好办公室的门，走到楼下。街上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可行人寥寥，没什么过年的热闹劲儿。“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年后再想别的。” 华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地铁口。
李化春一个人走在街上，红灯笼的光映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掏出手机，给林薇发了条消息：“下班了，在哪？”
“在家，给你留了年夜饭，过来一起吃。”
林薇的公寓里，简单做了几个菜，摆了一瓶红酒。没有鞭炮声，没有春晚的喧闹，只有两人偶尔的交谈，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分。“今年的年，真冷清。” 林薇抿了一口红酒，轻声说。
李化春点点头，看着窗外。远处的高楼亮着零星的灯光，街道上空无一人，连平时的车鸣声都消失了。这场股灾，不仅带走了市场的人气，也带走了过年的热闹，只留下一片清寒的年味。
吃完饭，他坐在沙发上，打开行情软件。沪深 300 指数收在 3120 点，走势平稳，可他知道，这平静之下，是还没愈合的伤口，是散了难聚的人心。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疲惫的脸。这个春节，注定是冷清的。而年后等待他们的，是重建信任的艰难，是人气聚拢的不易，还有未知的市场挑战。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只有红灯笼的光，在寒夜里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