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年 4 月中旬，深圳的气温已经爬升到 28c，阳光透过证券营业部的玻璃，把大厅里的空气烤得燥热。
李化春刚推开玻璃门，就被一股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兴奋呼喊的热浪裹住。散户区的二十多台电脑前挤满了人，连过道里都站满了踮着脚看盘的人，有人手里攥着馒头，一边啃一边盯着屏幕，馒头渣掉在地上都没察觉；有人举着打印的 K 线图，逢人就炫耀：“你看我这中国中车，从 10 块拿到 16 块，翻了 60%！”
“化春哥！你可来了！” 小张抱着一沓厚厚的风险告知书，从人群里挤过来，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工牌。
“这是今天上午要签的，已经堆了五十多份了。” 小张把告知书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声音带着哭腔，“有三十多个客户加了 5 倍杠杆买中国中车，我让他们签风险告知书，他们要么说‘没时间签’，要么直接把单子扔了，还说‘牛市里哪有风险？你们就是故意吓唬人，想拦着我们赚钱’！”
李化春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告知书，只见签名栏里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叉，旁边还写着 “别耽误我加仓”。他皱了皱眉，翻了几页，发现有近一半的告知书都没签完，有的甚至被揉得皱巴巴的，边角还沾着油渍。
“我去散户区看看。” 李化春拍了拍小张的肩膀，挤过人群往散户区走。刚走到中间，就听见一阵争吵声 —— 老陈正和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争得面红耳赤，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客户。
“老陈，你就是太保守了！” 花衬衫男人拍着电脑桌，声音大得盖过周围的嘈杂，“现在中国中车才 16 块，我跟你说，月底之前肯定能涨到 25 块！你现在有 50 万本金，再加 2 倍杠杆，就能买 210 万的股票，等涨到 25 块，你就能赚 131 万，够你在深圳买套小产权房了！”
老陈攥着鼠标，手指微微发抖，屏幕上的中国中车正小幅震荡，现价 16.2 元。他看到李化春，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推开人群走过来：“化春，你帮我评评理！他让我再加 2 倍杠杆买中国中车，说能赚 100 多万，我有点心动，但又怕风险太大，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化春拉着老陈走到旁边的休息区，这里相对安静些，只有几个老人在嗑瓜子聊天。他压低声音说：“陈叔，绝对不能加杠杆！您现在已经加了 5 倍杠杆，手里有 250 万的中国中车仓位，一旦股价跌 5%，您的账户就会触发平仓线，到时候不仅 50 万本金没了，还得欠券商 25 万！您忘了上个月中国中车跌 5.2%，您差点爆仓，连夜找我帮忙减仓的事了？”
“可现在不一样啊！” 老陈急得脸都红了，伸手抹了把汗，“他说现在是牛市，跟上个月不一样，回调最多 2%，肯定不会跌 5%！他还说，巴菲特那套‘不借钱炒股’的理论早就过时了，现在炒 A 股就得加杠杆，不然根本赶不上别人赚钱的速度！”
老陈指着花衬衫男人，声音压低了些：“你看他，3 月份才开户，10 万本金加 5 倍杠杆买中国中车，现在都赚了 76 万了，昨天还换了辆新车！”
李化春顺着老陈指的方向看去，花衬衫男人正举着手机跟周围的客户炫耀，屏幕上的账户余额显示 “865,231 元”，交易记录里全是中国中车的买入记录，最近一笔是昨天加仓 2 万股，成本价 15.8 元。
“化春哥，你也来劝劝老陈？” 花衬衫男人注意到他们，走了过来，不屑地瞥了李化春一眼，“我听说你是这里的金牌客户经理，怎么还跟老陈说风险？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巴菲特那套老掉牙的理论不放？”
他晃了晃手机，语气带着嘲讽：“巴菲特要是来炒 A 股，就他那套‘价值投资’，买了股票就拿好几年，早就被咱们这些加杠杆的甩十条街了！你看我，三个月就赚了 76 万，他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
周围的客户也围了过来，有人附和：“是啊，现在牛市，不加杠杆就是浪费机会！”
“我表弟加 10 倍杠杆买乐视网，一个月就翻了 10 倍，现在都开公司了！”
“你们券商就是怕我们赚太多，故意说风险，想让我们减仓！”
一个穿连衣裙的女人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她的账户截图：“我去年 10 万本金，加 5 倍杠杆买券商 b，现在都赚了 80 万了！要是听你们的，不加杠杆，我现在最多赚 16 万，怎么可能买得起学区房？”
李化春看着眼前的人群，心里一阵发凉 —— 牛市的狂热像一场瘟疫，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他们只看到加杠杆带来的高收益，却看不到背后的高风险，仿佛只要买了股票，就能躺着赚钱。
他还想解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张敏打来的，听筒里传来她焦急的声音：“化春，不好了！咱们的国企改革专户出问题了！赵总刚才给林薇打电话，让她把专户的杠杆从 1 倍加到 3 倍，全仓买中国中车，林薇不同意，赵总把她骂哭了，还说要是不照做，就把她调离专户，让别人来操盘！你赶紧回泽嘉一趟！”
李化春心里一紧，跟老陈说了句 “您再好好想想，千万别冲动加杠杆”，就匆匆往泽嘉赶。
路上堵车，李化春打开手机看行情，上证指数已经涨到 4300 点，中国中车涨了 2.3%，报 16.5 元，成交量比昨天放大了 30%。他点开资金流向，发现中国中车的主力资金净流出 15 亿，小单资金净流入 20 亿 —— 主力已经开始偷偷出货，散户还在疯狂接盘。
他给林薇打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她哽咽的声音：“化春，赵总说我不懂变通，说现在市场这么好，不加杠杆就是浪费机会。他还说，澜山的其他基金都加了 3 倍杠杆，就咱们的专户最保守，收益垫底，要是再不加杠杆，就把我调到行政部，再也不让我做投资了。”
“你别慌，我马上到你们公司，华哥也去，咱们一起跟赵总谈。” 李化春挂了电话，心里越来越不安 —— 不仅散户失去了理智，连机构的负责人都开始盲目加杠杆，这场牛市狂欢，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四十分钟后，李化春终于到了泽嘉。他直奔华哥的办公室，门没关，里面传来华哥的声音：“赵总，不是我们不愿意加杠杆，是风险太大了！中国中车的主力已经开始出货，一旦暴跌，专户就会爆仓，到时候不仅客户的钱没了，泽嘉和澜山的名声也会毁了！”
李化春推开门，华哥正对着电话皱眉，桌上的浓茶已经凉了，杯壁上结了一层茶渍。看到李化春，华哥对着电话说：“赵总，李化春来了，咱们晚点再聊。”
挂了电话，华哥叹了口气：“赵总刚才跟我吵了半个小时，说我太保守，耽误了赚钱。现在整个市场都疯了，连社保基金都开始加仓，咱们要是不加杠杆，客户就会觉得咱们没能力，把资金转走。”
“可加杠杆风险太大了！” 李化春激动地说，“中国中车的市盈率已经涨到了 80 倍，比行业平均水平高了 3 倍，主力资金连续三天净流出，一旦监管出台利空政策，股价肯定会暴跌！咱们的专户现在有 8 亿规模，加 3 倍杠杆就是 24 亿，一旦跌 5%，就会亏损 1.2 亿，之前的收益就全没了！”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薇红着眼睛走进来，手里攥着一份专户收益报表，指尖都泛白了：“华哥，化春，我刚才算了一下，要是咱们加 3 倍杠杆买中国中车，股价只要跌 3%，专户就会爆仓，到时候不仅客户的钱没了，咱们还得赔偿客户的损失，咱们赔不起啊！”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跟赵总说风险，他根本不听，还说我是因为能力不行，才找借口不愿意加杠杆。他还说，要是我今天不把杠杆加上，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就在这时，华哥的电话又响了，是赵总打来的。华哥接起电话，没说几句就皱起了眉头：“赵总，加杠杆真的不行…… 我知道你想赚钱，但风险太大了…… 好吧，我再跟李化春和林薇商量一下。”
挂了电话，华哥看着李化春和林薇，无奈地说：“赵总放狠话了，要是咱们不同意加杠杆，他就撤资，把澜山的 2 亿资金全部撤走。现在专户的规模已经涨到 8 亿，要是澜山撤资，咱们的专户就会面临流动性风险，客户看到澜山撤资，肯定会恐慌赎回，到时候咱们连正常的兑付都做不到。”
李化春和林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他们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 赵总的压力、客户的狂热、市场的疯狂，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们紧紧困住。
“我有个办法。” 李化春突然说，他走到电脑前，打开专户的持仓表，“咱们可以加 1 倍杠杆，不是 3 倍，这样既能稍微满足赵总的要求，又能控制风险。另外，咱们把中国中车的仓位从 40% 降到 30%，加仓工商银行、建设银行等银行股，这些板块的市盈率只有 10 倍，估值低，抗跌性强，就算中国中车暴跌，银行股也能对冲一部分风险。”
他指着屏幕上的银行股走势：“你看，工商银行最近一直在涨，从 4.5 元涨到 5.2 元，涨了 15%，而且成交量稳定，主力资金一直在净流入，比中国中车安全多了。”
华哥看着屏幕，思考了几分钟，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可行，既不会让赵总太不满，又能控制风险。林薇，你跟赵总说一下这个方案，就说咱们同意加杠杆，但为了控制风险，只能加 1 倍，同时调整仓位，加仓低估值的银行股。”
林薇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赵总打电话。李化春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刚想喝口水，手机突然响了，是老陈打来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化春，我错了…… 我听了他的话，加了 2 倍杠杆买中国中车，现在中国中车跌了 6%，我的账户爆仓了，还欠了券商 30 万…… 我该怎么办啊？我老伴还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会跟我离婚的！”
李化春握着电话，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场牛市狂欢里，还会有更多人因为盲目加杠杆而爆仓，而他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损失，守住最后的底线。
他安慰了老陈几句，让他先跟券商商量延期还款，然后挂了电话。华哥和林薇看着他，脸色都很凝重 —— 老陈的案例，像一个警钟，提醒着他们这场牛市背后的风险。
“咱们得加快速度调整仓位，不能再等了。” 李化春站起身，“现在就开始减仓中国中车，加仓银行股，争取在收盘前完成调整，不然明天要是继续跌，就来不及了。”
华哥和林薇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到交易室，开始忙碌起来。窗外的阳光依旧刺眼，但办公室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 —— 他们都清楚，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而这场危机，可能会让所有的收益，都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