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还真是好心机。”易荣看着易安脚步顿在廊下,神色阴沉如墨,语气里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
“这些年装疯卖傻、作小伏低,伪装得这般天衣无缝,还真是让人防不慎防啊……”
易安闻声侧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大哥这话,倒像是在说自己。”
他慢悠悠理了理袖口,语气平静无波:“府里的日子,谁不是揣着心思过活?
大哥若真瞧不惯,不如去父亲面前剖白心迹,也好让父亲看看,究竟是谁藏得更深。”
说罢,也不等易荣反驳,转身便走,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拂去了衣上的一粒尘埃。
只留下易荣等人愤恨的看着他潇洒离去……
“少爷,将军府大小姐派人来传话了。”
阿布的声音打断了书房里正在看书的易安。“说让您半个时辰后到城门口等她,要带您去个地方。”
“知道了。”易安应了一声,合上书页,对阿布道:“把这两本书收起来放好,仔细些。”
“奴才晓得。”阿布连忙应下,上前接过书卷。
易安起身,迈步向门外走去。阿布连忙跟上一步,问道:“少爷,今日要不要奴才陪着?”
“不必了。”易安头也不回,语气平淡,“今日有阿瑶姐姐陪着,再说我又不去什么生僻地方,不用担心我迷路。”
说罢,他径直走出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阿布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应了声“是”,才转身回屋收拾去了………
易荣的院落里,心腹垂首立在阶下,沉声禀报:“公子,暗月传来消息,将军府大小姐约了六公子出门。
另外,今日六公子又提了那两本书,特意吩咐阿布仔细收好,不许旁人窥见。”
易荣闻言,眉梢微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算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哦?什么书竟值得他这般反复叮嘱,还要贴身小厮妥为保管?”
他指尖轻叩着扶手,陷入片刻沉思,随即抬眼道:“本公子知道了。
下去吧,让暗月那边盯紧些,仔细察探老六近日的动静,有任何异样都要报上来。”
“是。”心腹应声,正欲转身离去,却又猛地回头,
补充道:“主子,还有一事——暗月那边说,他们察觉,六公子性子与行事的转变,似乎就是从看了那些书之后开始的。
只是究竟为何会有这般变化,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易荣指尖的动作骤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化为更深的阴翳。
他缓缓靠向椅背,指尖摩挲着下巴,那抹笑意越发耐人寻味——
看来,那两本书里藏的,恐怕不止是字那么简单……
易安牵着马走到城门口,远远便见司徒昭瑶立于树下等候,一身骑装衬得她身姿飒爽。
“阿瑶姐姐。”他扬声唤道。
司徒昭瑶转过身,脸上漾开明朗的笑:“来了?走吧,带你去瞧瞧那处山,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易安眼中闪过一丝雀跃,翻身利落上马:“哦?当真买下来了?那可得好好去看看。”
话音落,两人同时策马,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朝着目的地而去。
风拂过耳畔,司徒昭瑶侧头看他,笑意里带了几分揶揄:“最近这段时日,你怕是真没少费心。”
易安,语气轻淡却藏着些微沉郁:“嗨,谈不上什么辛苦。
要说委屈,倒是母亲和姨娘,还得暂时忍些时日。”
司徒昭瑶闻言,眸色微深,轻轻点头:“现在至少是暂时的不是吗,总好过把一辈子打进去。
如若不然,她们也不会陪你演戏呢……
对了,你体内的毒,我找人替你看看,
还有,找机会把你娘亲与母亲都带出来,给她们也瞧瞧,”
“那我就先谢过阿瑶姐姐了。”易安望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
“说实在的,这些日子府里的勾心斗角,翻来覆去的戏码,弄得我都快觉得自己要神经错乱了。”
司徒昭瑶闻言轻笑,侧过脸打量他:“你自己倒没发觉?
这次醒转之后,你的行事作风沉稳了太多,有时甚至让人看不透了。”
易安侧头看她,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有吗?或许吧。”
他收回目光,望着马蹄下的路,语气渐渐沉了些,“从前总把自己当看客,
虽说也在乎姨娘和母亲,却多是可怜与同情,
没想过自己的言行会给她们带来什么。
可离开一趟再回来,才发现那些不经意间造成的伤害,
或许是她们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
“再者……”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清明,
“如今的我,是真真正正属于这里的。
再不能只做看客,得想清楚每一步言行,会给身边在乎的人带来怎样的变故,甚至灾难。
或许是这样,行事才不自觉地稳妥了些吧。”
风穿过林叶,簌簌作响,司徒昭瑶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很好。你长大了。”
“长大……”易安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嘲,又藏着几分无奈。
“姐姐,不瞒你说,若能选,我真想一辈子混吃等死,这才是我打心底里盼着的日子。”
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声音轻了些:“可偏生由不得人。
被拖进尚书府这场阴谋算计的漩涡里,哪怕自己不想动,那些算计会裹挟着我,推着我不得不玩弄人心。”
“若我还像从前那般……”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缰绳,
“轻则我自己丢了性命,重则……我所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恐怕都要跟着死于非命。”
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带着几分耍赖般的恳切:“所以姐姐,等我嫁去将军府,
你就让我彻底混吃等死、无所事事好不好?
别再让我动脑子了,实在太累,太耗神。我就想简简单单活着,行吗?”
司徒昭瑶看着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疲惫与期盼,忍不住轻笑出声,
“行啊。只是不知,你自己能不能真的闲得住。”
易安立刻挺直脊背,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能!到时候每日吃了睡、睡了吃,
再跟着姐姐你学学骑射遛遛马,保管什么烦心事都忘到脑后去。”
话虽如此——只是,有些事,哪里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司徒昭瑶未曾言语只是笑了笑加速了马儿速
马蹄声在寂静的路上敲出闷响,像敲在每个人身不由己的命运上。
两骑身影渐远,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浅淡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