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被她推得晃了晃,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那轮圆月果然在一点点隐没,夜色正以诡异的速度浓稠起来。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一样轻:“这就是老人们说的天狗食月,
原来竟是这般景象。倒是巧,偏在我死的这天遇上了。”
两人的话音还萦绕在凉亭里,一阵粗重的铁链拖地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哐当——哐当——”,带着说不出的阴森寒意,正一点点向他们逼近,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月光消失的轨迹,寻了过来。
修舞听到那“哐当”的铁链声,魂体猛地一颤,下意识抓住易安的胳膊,
声音打颤:“易安!这……这是什么声音?”
易安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夜色里那铁链拖地的声响愈发清晰,带着股阴恻恻的寒意。
他的语气竟异常平静,像是早已料到:“还能是什么?大约是黑白无常来了,来勾我的魂。”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我死了,总归要入地府的。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然后……投胎转世。”
话还没说完,两道漆黑的铁链突然从浓重的夜色里飞射而出,“唰”地缠上了两人的魂体。
冰冷的铁链瞬间收紧,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们死死捆住。
“唔!”修补闷哼一声,想挣扎却发现魂体像是被钉在了铁链上,动弹不得。
两人的魂体随着铁链的拉扯,身不由己地向前飘去,朝着那铁链尽头、更深沉的黑暗里坠去……
等两人从铁链的拉扯中回过神来时,发现他们竟站在一座宫殿之中。
那宫殿异常高大,梁柱粗壮如古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幽暗的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整座宫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庄严与威压,殿顶悬着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知名的花香,远处似乎还有隐约的钟磬声传来,
衬得这宫殿愈发肃穆神圣,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阴森。
修舞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半晌才扯了扯被铁链捆着的胳膊,声音发飘:“这……这是哪儿?地府的大殿?”
易安望着前方那高踞于上的模糊宝座,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高踞上方的人影渐渐清晰,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行政夹克,短发打理得干净利落,
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瞧着竟像个现代机关里的办事人员。
“你倒是胆大,竟不知害怕。”那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易安见他着装古怪,虽满心好奇,却仍恪守着礼数,只匆匆瞥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修舞却没那么多顾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从上到下把那人打量了个遍,脆生生开口:“你好啊,同志。”
她歪了歪头,自顾自点头:“这么叫应该没错吧?穿行政夹克的,我们那儿都叫同志。”
不等对方回应,她已连珠炮似的发问:“您就是阎王大人?那我们真是被黑白无常抓来的?
这铁链就是传说中的锁魂链?这么说,阴曹地府是真的存在?不只是神话故事?”
她越说越起劲,眼睛亮晶晶的:“阎王大人,您今年几千岁啦?
没想到你们阴差也挺时髦,跟着人类一起与时俱进呢!
对了对了,地府里有网吗?能玩手机、电脑、平板不?”
絮絮叨叨的话像断了线的珠子,在空旷的大殿里滚来滚去。
上首的人听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终于抬手打断:“好了。”
他看着修舞,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你还真不愧是个‘社牛’,胆子大,还真是没什么不敢说的,是吧?”
修舞听到“社牛”两个字,眼睛一亮,笑得更欢了:
“哟,阎王大人您还真懂网络语啊?看来地府的网信号不错,您老也没少刷帖子吧?”
她正要再问些什么,上首的人已抬手打断,语气沉了沉:“行了。”
他目光扫过两人,落在修舞身上时带了点不容置喙的严肃:“我让他们把你们带过来,可不是听你扯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他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铁链拖地的细微声响都仿佛被压了下去。
阎君指尖在扶手上顿了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君让黑白无常带你们回来,只因你二人阳寿皆未尽。”
他看向修舞,语气添了几分解释:“你出车祸,原是黑白无常缉拿厉鬼时,那厉鬼的怨气冲撞了你,纯属无妄之灾。
本欲擒住厉鬼后便送你魂魄归体,怎知回头寻你时,竟已是阴差阳错——
你的魂魄竟穿到了千年之前,还与易安的身子做了场借尸还魂的纠缠。”
“后来本君费了些手段将你魂魄带回,助你归了本体。
偏巧那日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你刚入体,便又被夜游的鬼气冲得魂魄离体。”
他话锋一转,看向易安:“而千年前的此时,恰逢日全食,天狗食月,阴阳之气紊乱。
两边的天时竟这般凑巧,借着这股乱流,你的魂魄便又被拽回了他身边。”
铁链在两人腕间轻轻晃动,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两人脸上满是惊愕。
修舞听完这番话,先是愣了愣,随即又气又笑手指点了点自己:
“所以阎君大人,我这从头到尾都是无妄之灾,对吧?”
她撇撇嘴,语气里满是哭笑不得,“您说我这是倒霉到家了,还是命中注定该有这一劫?”
她往前飘了飘,锁链在身后拖出细碎的声响:“那您把我们带回来,是想让我们各回本体,一别两宽、两不相干?”
阎君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说的或许有理,这一劫或许本就在你命数之中。
但如今你尚不能魂归本体——你借易安之躯,在千年之前欠下的因果尚未了结,必须回去了断。”
他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易安,语气沉稳:“至于易安的去处,本君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