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俯身将易安稳稳背到安院门口,手刚要触到门环,背上的人忽然低低开口: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去巡逻吧!”
“六少爷,”身侧的侍卫劝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放心,
“从这儿到您卧房还有段路呢,我们还是背您进去更稳妥些。”
易安的声音冷了几分,透着不容置喙的倔强:“我说了,不需要。
我不过是受了点伤,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侍卫听出他语气里的坚持,不敢再劝,轻轻将他放下。
易安站稳身子,转身从另一名侍卫手中接过那半壶酒,便径直抬步往院里走,背影在月光下拉得有些长……
“少爷,您的馒头!”身后的侍卫连忙拿起竹篮喊道。
易安脚步未停,只淡淡丢回一句:“不吃了,你们分着吃吧。”话音落时,人已经不见踪影……
易安攥着那半壶酒,脚步踉跄着往卧房去,
受伤处因每落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痛。快走到房间门口时,他却猛地顿住了。
抬头,看着悬挂在夜空的明月,嘴角忽然牵起一抹极淡的笑,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转瞬便转过身,改了方向,依旧是那副一瘸一拐的模样,朝着院中的凉亭走去。
他踉跄着挪进凉亭,随意往石凳上一坐。
屁股上的伤被猛地一压,疼得他喉间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沁出细汗。
“嘶——真疼……”他低低骂了声,随即又扯了扯嘴角,
那笑意里裹着点自嘲,又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可这疼,才是活着的滋味啊……”
话音未落,他已举起酒壶猛往嘴里灌。
不过“咕噜咕噜”两声,辛辣的酒液便呛得他喉间一阵剧痒,猛地咳嗽起来,泪水瞬间涌满脸颊。
他抬手擦掉脸颊的泪水,轻嗤一声,:“呵,这就是酒的味道?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咳嗽稍歇,他望着手里的酒壶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
“怪不得世人总爱借酒消愁……哪里是酒醉人,分明是人心自寻烦恼,自讨苦吃啊。”
说罢,又将酒壶凑到唇边,“咕嘟咕嘟”地猛灌起来。
不过片刻,那半壶酒便见了底。他不死心还拿起来摇了摇:“哈!真不经喝……”
酒壶“哐当”一声被他甩在地上,向前滚去。
易安突然觉得头晕,浑身发软,眼前开始变得重影起来,淡得像层雾。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忽然发现他前面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易安抬手用力按了按发沉的太阳穴,又使劲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再睁眼时,那道人影仍立在面前,蓝白条纹的衣料在月光下泛着清浅的光,一头利落短发,绝非虚幻。
他喉间溢出几声含混的咕哝,带着酒后的憨态:“当真……喝醉了么?
竟能瞧得这般清楚……一个人,就站在跟前……”
说着,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轻笑,眼尾的红还未褪去,倒添了几分迷离。
“你……你是谁?怎会在我院里?还有你这身衣裳……好生古怪。”易安的声音黏糊糊的,眼皮耷拉着,眼神里满是困顿,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卷。
他盯着眼前的人影,忽然发现月光竟直直穿透了对方的身子,
那蓝白条纹的衣料在月色里透着半透明的光,活像个飘着的魂魄。
被问的人影先是一愣,脸上满是茫然,听见易安的话才猛地瞪圆了眼:“你能看见我?”
易安打了个酒嗝,含混道:“看不见……还能跟谁说话?
总不能是跟鬼……”话没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两声,带着几分傻气。
那人影却没笑,自顾自喃喃起来:“不对啊……我明明在医院醒的,
怎么又……难道魂魄离体了?”说着,视线落在易安脸上,
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眼睛越睁越大,半晌才爆出一句粗口:“我操!你……我……你……是易安?”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摆动
易安虽脑子发沉,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是皱了皱眉:“是我。你认识我?”
“认识——何止是认识”人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火冒三丈的怒气,
“你他妈才病啊……深更半夜对月独饮,瞎琢磨什么啊……
老娘好不容易魂归本体,刚醒来,,就被你这股子丧气劲儿给勾回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易安脑袋有些晕,歪着脖颈晃了晃,眼神发直:“什么……勾魂?
我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如何勾你?
你这人好生无礼……曾先骂起人来。”
“骂你怎么了?”透明人影气急败坏到,“老娘姓修名舞!
上回出了意外,一睁眼竟钻进了你这身子里,替你遭了多少罪!
好不容易才跟你撇清关系,回了自己的身体苏醒过来,结果呢……”
修舞指着易安,声音又急又躁:“你倒好,大半夜对着月亮灌猫尿,
瞎琢磨那些丧气事,硬生生把老娘的魂又给拽到你这里来了——你是死神勾魂吗?”
易安被她连珠炮似的话砸得懵懵的,半晌才抓着个关键词,嘟囔道:“……你在我身子里待过?”
这话刚落,易安像是被兜头浇了桶冰水,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猛地睁大眼睛,瞳仁里翻涌着惊怒与怨毒,脸色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
“你!”他指着那半透明的人影,声音嘶哑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就是那个孤魂野鬼!那个早该灰飞烟灭的东西!”
他撑着石桌猛地站起身,因为牵动伤口,吃痛踉跄了一下,却浑然不觉,
眼神只死死盯着修舞,眸子中全是无尽的愤恨:“你怎么敢再出现?
你本就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小偷!你这个卑劣的窃贼!”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你占了我的身子,窃走了我的一切!你该死!你早就该灰飞烟灭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连带着他自己的身子都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醉态与虚弱,只剩被掀开旧伤疤的疯狂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