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姐姐,这些筹码,够不够让你掣肘我?
够不够……让尚书府陪着我,一同坠入那无底深渊,粉身碎骨,连尸骨都寻不到踪迹~~”
易安的神色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淬着冰,让人从头凉到脚。
司徒昭瑶的目光在易安脸上逡巡,明暗不定的神色里藏着困惑与探究。
她一字一句地追问,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质疑:“你口口声声说与尚书府不死不休,
——那你最终的目的,是要拖着整个尚书府一同与世俱焚?
还是如你方才所言,带你母亲与娘亲脱离尚书府……”
话锋陡然一转,她加重了语气,目光如刺:“别忘了,这尚书府里,有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娘亲。”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盯着易安的眼睛说出来的,带着一种揭穿真相的锐利:“所以,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不觉得有为驳论吗?”
这番话像一把钝刀,不疾不徐地剖开易安立场里的悖论,将亲情与仇恨的撕扯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易安的声音轻得像落雪,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冽,一字一句砸在人心上:“姐姐所顾虑的事,有凭有据,合情合理。
可若我与姐姐换个身份,姐姐用我的经历走一遭呢?”
他顿了顿,目光沉得像深潭,开始剥开那些结痂的伤口:“你得先认清楚——你的母亲,不过是送来巴结尚书府的一件物件。
而你,只是个庶子。尚书府最不缺庶子,偏你和你母亲,连那个男人的正眼都得不到。”
“下人们会怎么看你?冷言恶语、随意嘲讽,都是家常便饭。
克扣食物也算不得什么,母亲手里好歹有些银钱能买些填肚子的。”
话锋陡然转厉,他的声音里渗出寒意:“可若你生了重病,母亲倾家荡产买来的药材,被下人随手丢在泥里、随意的打翻呢?
若你亲眼看着母亲为了救你,对着那些奴才低三下四地哀求,
看着他们对着她言语调戏、百般侮辱,就因为那些人,全是这宅院主子的心腹……”
“更甚者,他们逼着你母亲下跪的时候——”易安的视线像淬了毒的针,“姐姐,换作是你,会怎么做?”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自己给出答案,声音里裹着彻骨的恨:“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
我会做一条毒蛇,趴在暗处等着;做一只狼崽子,把每一笔账都刻在骨头上。
时机到了,我要让所有伤过我母亲的人生不如死,要让这座宅院的主子失去一切——但我不会让他们死。”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死才是解脱,活着,才是最磨人的刑罚。
姐姐觉得,换作是你,会选哪条路?”
空气里仿佛都凝着霜,他明明是在问,却更像在宣告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复仇。
易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自语的飘忽,
像是在描摹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诞的幻境:“当然,事情还没定数。
人这心思一旦拧了劲,谁知道会冒出什么古怪的念头?
恨到了头,说不定会生出些连自己都怕的东西——比如,把恨熬成了爱,熬成了疯魔的渴望。”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像是在说另一个人:“假如有一天,现在的我变了呢?
变成那种处处维护易尚书,事事以易尚书为主,为了他什么都肯做……”
话没说完,他忽然抬眼,目光直刺向母亲与娘亲,语气陡然重了几分,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叮嘱:“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们记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哪怕是为了自己,也要放弃我。”
最后,他的视线牢牢锁在娘亲身上,声音里裹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有恳求,有决绝,
更有一丝深藏的痛:“尤其是你,娘亲。
易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若是最后,那个儿子眼里只剩下一自私欲,
把亲生母亲十几年的屈辱、苦楚、被碾碎的尊严全抛在脑后,视作尘埃——那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儿子。”
他盯着娘亲,目光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你也犯不着为他伤心,更不必为他难过。
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半分牵挂,配不上你的半分怜悯与爱惜、悲伤……”
这番话像一把利刃,斩断了所有可能的温情退路,将“背叛”二字钉在耻辱柱上,也把最狠的评判,提前刻在了自己可能走上的歧路上。
“所以,你要为自己活。就算最后逃不过一死,也得是为你自己死,别为那个时候的我——那个儿子,他不配
一番话听得人心头发紧,他像是在预言一场劫难,又像是在提前写下一道赦免令,
逼着最亲的人,在未可知的将来,亲手将他推开。
柳璇、柳姨娘与司徒昭瑶听着易安的话,脸上皆是半懂半疑,只觉得这番设想离奇得让人难以捉摸。
柳姨娘望着易安,沉默片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儿,你说的这些……往后真的会发生吗?我们母子,真的会走到那一步?”
易安看向柳姨娘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语气也放轻了许多:“娘亲,未来的事,我没法给你百分百的保证。
但至少现在,我拼尽全力,也要让你们离开尚书府。”
他顿了顿,眼底重又浮起一丝恳切的执拗:“可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求你一定记住,要为自己活。
那时你或许已经离开了这里,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千万别因为那时的我,再把自己扔进火坑,锁进牢笼。”
“若是我真成了那样的人……对现在的我来说,才是杀人诛心的结局。”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郑重,“所以母亲一定要记着,我为你铺好退路的时候,你自己也要留好后路。
别因为将来的我变得面目全非,就放弃了这些,反倒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不值得。”
最后几句,他说得放缓了些,像是在哄劝,又像是在叮嘱:“人生不过百年,几十年一晃就过。
过程和结果里,我盼着你先选过程,沿着我留的路,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别一头栽进最糟的结果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