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玉从翡蓝海大道出来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光洒在街道上，将残留的湿气蒸腾成淡淡的雾。
她的双腿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每走一步都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好在今天是休息日，不然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在医疗塔工作？
她拢了拢外套，低着头快步走着，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住所，回到那个狭小却安全的空间。
“薇拉？”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泠玉停下脚步，抬起头。晨雾中，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
蓝色碎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面容俊美得如同古典雕塑，每一处线条都透着精心雕琢的完美。
他穿着一身简洁的深色便服，却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正是安斯艾尔。
泠玉的心脏猛地一紧。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时刻。
刚从泽维尔的住处出来，浑身还残留着昨夜的气息与疲惫。
安斯艾尔走近了几步，银灰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澈透亮。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但最终只是平静地开口。
“那天，还没跟你说感谢。”
他的声音清澈明朗，带着那种克制有礼的语调，“你在医疗塔为我做的净化，效果很好。”
“这本来就是向导的职责所在。”
她的回答简短，试图将这段对话限定在医患关系的范畴内。但安斯艾尔显然不打算就此结束。
“泽维尔他…”
他刚开口，泠玉就焦急地打断了他。
“我只是给他做深度净化。”
“他的精神力最近波动很大，需要定期维护。”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这简直像是在辩解，在掩饰什么不该存在的事情。
安斯艾尔的眉头微蹙。那是一个极细微的表情变化，几乎难以察觉，但泠玉还是捕捉到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怀疑？是不悦？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没有追问。
“我只是想跟你说，”安斯艾尔的声音依然平静，“在任何时候，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这句话让泠玉愣住了。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晨光下，他的面容英俊得不真实，那份高贵与疏离感如同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瞬间，她很想开口问他：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遭受了埃莉娅多大的恶意？仅仅因为我为你做了深度净化。
但她什么也没说。
这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只是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身影在薄雾中显得如此纤细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安斯艾尔几乎被自己这副懦弱的样子逗笑了。
他想说的话其实很简单，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说：泽维尔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别选他，选我好吗？
他还想说，那天我在医疗塔醒来时闻到的香气，后来在无数个夜晚出现在我的梦里。
但看着她那双水晶一般的瞳孔，看着她眼中那份疏离，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泠玉回到公寓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她甩掉鞋子，瘫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正当她准备去冲个澡时，目光落在了玄关的地面，像是被人从门板塞进来的、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她皱了皱眉，不记得自己昨晚出门前有放过这种东西。
走过去拿起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正式的文件。
标题写着：《前线医疗志愿向导征召协议》。
她快速浏览着文件内容，大致意思是：自愿签署此协议的向导，在未来需要时将服从岗位调配至前线医疗队伍，作为回报，将获得一百万贡献点的奖励，以及一百剂高级营养素和能量补充剂（哨兵、向导通用）。
文件的最后盖着军事部的公章。那个鲜红的印章在纸面上显得格外刺眼，意味着这份文件的合法性，无法作假。
一百万贡献点。
泠玉的手指微微颤抖。这确实是她急需的。
恒亚在戈摩顿学府的学费、生活费，还有那些昂贵的训练资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积蓄。
嗯，高级营养素和能量补充剂更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对向导和哨兵的成长至关重要。
但代价是上前线。
前线。
那个词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带来冰冷的回响。她立刻用个人终端联系了莱拉。
“你收到一份军事部的文件了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终端那头传来莱拉困惑的声音：“什么文件？军事部怎么会直接给我们医疗塔的人发文件？”
“不是医疗塔发出的？”
“当然不是。前线征召都是通过医疗塔统一调配的，怎么可能跳过我们直接联系个人？除非…”
莱拉没有说完，但泠玉已经明白了。
除非有人特意绕过了正常的流程。
除非有人特意将这份文件送到了她的手上。
挂断通讯后，泠玉盯着手中的文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埃莉娅。
那个骄傲的贵族小姐，那个对安斯艾尔抱有明确意图的女人。
“埃莉娅！”泠玉冷笑出声。
她当然没那么蠢。签下这份协议，就等于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别人手中。
一旦前线开战，她会被自动分配到最危险的医疗一队，那是离战场最近、死亡率最高的位置。
她走到碎纸机旁，将文件一张张塞进去。纸张被机器吞没，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化作细碎的纸屑。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吃了点营养素补充体力后，她走进浴室，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洗去一夜的黏腻与疲惫。
傍晚时分，泠玉被个人终端的急促声响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莱拉焦急的声音立刻从另一端传来。
“薇拉！你怎么报名了参加战区支援工作？”
泠玉的睡意瞬间消散。
“我没有啊。”她坐起身，心脏开始不安地跳动。
“可是本季度前线医疗人员的名单上已经有你的资料和名字了！”
“我刚从部长那里看到的，系统已经录入了，改不了！”
“不能除名了吗？”泠玉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能是系统出错，但我也没有修改的权限。”莱拉的语气充满了歉意和无力，“部长说…名单已经上报军事部了，除非有重大健康问题，否则不能更改。”
通讯结束后，泠玉软绵绵地伏在床上，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是埃莉娅的手笔吗？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泠玉现在只能祈祷前线不要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