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寂静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火焰燃烧般的目光。
“弟兄们!”王璟若张开双臂,声音充满了力量与信念,“我们广胜军,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是从绝境中杀出来的!太行径没有挡住我们,胡柳陂没有击垮我们!今天,这残破的栈道,这短缺的粮草,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小人,就能挡住我们报仇的脚步吗?!”
“不能!不能!不能!”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震四野,连悬崖上的碎石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常春将军和钟夫人在天上看着我们!”王璟若拔出腰间的血饮刀,直指西方,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锋锐无匹,“我们要用叛军的头颅,祭奠他们的英灵!我们要用胜利,告诉天下人,广胜军的旗,没有倒!忠勇之士的血,不会白流!我广胜军第一军的名头,绝不会拱手让人!”
“报仇雪恨!收复河山!”
“报仇雪恨!收复河山!”
……
激昂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所有的低迷、所有的忧虑,在这一刻都被燃烧的斗志所取代。广胜军将士们的眼中,只剩下复仇的火焰和必胜的信念。
王璟若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将士,知道军心可用。他成功地将个人的仇恨与军队的荣誉、过往的战绩融合在一起,铸就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他收刀入鞘,下达了命令:“休整结束!全军加速修复栈道!三日之内,必须打通前路!粮草之事,本官自有办法!目标剑州,前进!”
“万胜!”
大军再次行动起来,效率比之前快了数倍。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要为常将军报仇,要扞卫广胜军的荣耀。王璟若站在高处,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眼神冰冷而坚定。他知道,拿下田令孜只是开始,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但他相信,手握这样一支同仇敌忾的军队,纵有千难万险,他也一定能踏平蜀中,兑现自己的诺言。
西征平叛之路,在血与火的誓言中,继续向前延伸。而残破的栈道也终于在无数汗水与鲜血的浇灌下,被甩在了身后。王璟若率领的三万唐军,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虎,踏入了蜀北略显平缓的丘陵地带。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头更加沉重。
昔日还算富庶的村落,如今大多只剩断壁残垣,田野荒芜,随处可见被劫掠焚烧的痕迹。几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悬挂在路边的枯树上,那是康延孝叛军用来威慑百姓的“榜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偶尔还能看到野狗在废墟间啃食着残肢。一位老兵蹲下身,从焦黑的土地里捡起一枚小小的、已经烧变形的长命锁,沉默地擦去上面的灰烬,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整个行军队伍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悲愤中。
康延孝叛军的肆虐,已让这片土地饱受荼毒。斥候如同流水般被派出去,又带着各种情报返回。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是军情,还有更多令人发指的暴行细节:整村整寨被屠戮,妇女被掳掠,粮食被抢掠一空,稍有反抗便被叛军以残酷的火焰刑罚处死。
综合各方消息,王璟若在军帐中与诸将进行着最后的推演。沙盘上,代表叛军的红色小旗密密麻麻地插在剑州以北约一百二十里处的“野狐原”一带。
“康延孝在攻陷剑州后,并未急于南下攻打成都,”王璟若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声音沉稳,“而是裹挟了大量降卒和流民,北上试图扩大战果。其主力,约五万之众,此刻正屯驻于此,倚托这座名为‘孤狼寨’的废弃军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显然,他是想凭借兵力优势,在此地与驰援的我军进行决战。”
谢明君凝视着沙盘上那片相对开阔、但夹杂着数条深浅不一的干涸河床和起伏土丘的地域,眉头紧锁:“野狐原……康延孝选择此地,是欺负我军兵力不足,欲以堂堂之阵,凭借优势兵力碾压。此地虽名‘原’,但并非一马平川,其间沟壑纵横,土丘林立,不利于大军完全展开,却也并非绝佳的防守之地。”
杜厚朴一拳砸在沙盘边缘,木屑飞溅:“狗贼!正好,免得我们去找他!就在这儿,为常将军和夫人报仇!”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自从剑州归来后,这位铁汉的眼中就始终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王璟若抬手示意杜厚朴冷静,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一寸寸地丈量着上面的每一处起伏,每一条沟壑。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
兵力,他处于绝对劣势。三万对五万,而且对方还占据地利。士气,经过他的激励和拿下田令孜的举动,如今正旺,但这是复仇之勇,需得一鼓作气,若陷入僵持,恐难以为继。装备,除了广胜军将士和亲卫营装备尚可,其余部队的甲胄、兵器都因朝廷掣肘而显得参差不齐。粮草,虽然通过强制手段从田令孜那里获得了补充,但仍然捉襟见肘。可以说,这场战役是他从军以来最为穷困之仗,想要像从前那般靠着轻骑突袭,重装骑兵一锤定音已是不能。唯一可恃的,是他王璟若的指挥,是这支军队核心骨干的百战经验,以及那燃烧到极致的复仇意志。
“康延孝,我了解他。”王璟若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骁勇善战,谋略亦是上佳,但却刚愎自用,只擅打顺风之仗。当年降唐,固然有段凝之失,但究其根本仍是忌惮我大军而已。如今新叛之际,看似势大,其军中实则不稳,降卒未必真心归附。此刻他急于求战,实是想借一场大胜稳定军心,震慑四方。”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一条横贯野狐原中部、最为宽阔深邃的干涸河床——“落马涧”上。这条河床最宽处达百余步,深亦有数丈,两岸陡峭,只在几处有缓坡可以通行。
“我军人少,正面对撼,绝非良策。唯有……出奇制胜!”王璟若的眼神锐利起来,“康延孝料定我会急于报仇,直扑剑州。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在野狐原与他决战,但要按照我的方式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