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的晨雾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意,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小凡就被院子里的劈柴声吵醒。草垛上的旧被子还留着些暖意,他揉着眼睛坐起来,透过窗缝往外看——田不易已经站在柴堆旁,玄色道袍的下摆沾了些露水,斧头起落间,松木“咔嚓”作响,被劈成整齐的柴块,晨露顺着斧刃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印,很快又被雾气裹住,看不见痕迹。
“醒了就起来练吐纳,别躺着偷懒。”田不易的声音透过雾霭传过来,粗哑却清晰,像磨过砂石的木头,“昨天教你的‘青云心法’第二层‘炼气成丝’,气要往指尖引,别总卡在手腕,再巩固三遍,我回来要查。”
小凡赶紧爬起来,叠好被子,把怀里的木牌贴身揣好——木牌还是温温的,贴着心口,像娘以前在冬天给他暖手的温度。他走到老槐树下,青铜小鼎里的线香已经燃了半截,烟丝裹着淡淡的檀香,绕在指尖,痒丝丝的。他闭上眼睛,按照心法的法门,慢慢引导丹田的气往经脉流:先聚气丹田,再分入五经六脉,最后往指尖引。刚一动念,怀里的木牌就轻轻热了一下,暖意顺着经脉游走,像股细流,绕开手腕的滞涩,顺利流到指尖,连之前练剑留下的手臂酸痛都轻了些。
刚练完第三遍吐纳,就看见宋大仁匆匆跑进来,粗布道袍的领口敞开着,额头上还沾着汗,显然是跑着来的:“师父!玄真堂的弟子来了,说赵无声长老紧急召开各脉长老会议,让您现在就去通天峰的玄真堂,说是有‘关乎青云门弟子历练’的大事要议。”
田不易劈柴的动作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斧刃还嵌在松木里,他伸手把斧头拔出来,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木屑:“知道了,我这就去。小凡,你今天继续练‘劈山式’和‘刺剑式’,每个招式练一百遍,剑要劈直,气要跟得上,别对付了事。灵儿要是来了,让她帮你看看剑路,别总歪着劈。”
“是,师父。”小凡点点头,看着田不易解下腰间的佩剑——那是柄玄铁剑,剑鞘上刻着简单的云纹,是田不易年轻时用的,平时很少带出门。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牌:玄真堂的人从不轻易找师父开会,尤其是“紧急会议”,还特意提“弟子历练”,不会是因为之前烧火棍的事吧?
田不易跟着宋大仁往通天峰走,玄色的身影很快被晨雾吞没。小凡拿起木剑,走到练剑场——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天练剑的痕迹,深浅不一的剑痕被雾气润得发黑。他摆出“劈山式”的起手式,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木剑横在胸前,深吸一口气,按照田不易教的“运气助剑”,气往手臂引,木剑“呼”地劈下,带着些风声,吹得旁边的竹叶簌簌落。
刚练到第五十遍“劈山式”,就听见田灵儿的声音从竹林口传来,带着点急促:“小凡哥!不好了!我刚才在山门口遇见大师兄,他说……他说赵无声长老要在会议上提议,派你去万蝠古窟试炼,还说是什么‘历练心性,提升修为’!”
“万蝠古窟?”小凡手里的木剑差点掉在地上,剑刃擦过青石板,发出“刺啦”的轻响,“那不是青云门的禁地吗?我听师兄们说,里面全是吸血的蝙蝠,还有会吃人的黑纹蟒,连修为高的弟子都不敢轻易进去,怎么会让我去?”
“就是啊!”田灵儿跑过来,浅绿衣裙的下摆沾了些草屑,发梢的粉丝带晃得厉害,“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赵无声那老头就是没安好心,上次他偷拿你的烧火棍没查出名堂,这次肯定是想借试炼的名义,让你在万蝠古窟出事,到时候再栽赃你‘被邪力所控,葬身妖兽之口’!”
小凡心里更慌了,握着木剑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之前赵无声在练剑场偷看他引动异光,想起赵无声拿着烧火棍时眼里的贪婪,想起田不易说“玄真堂的人别有用心”——赵无声要他去万蝠古窟,哪里是历练,分明是想让他死在里面!
“别急,说不定是大师兄听错了,赵长老不会真这么做的。”小凡嘴上安慰田灵儿,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沉。他握着木剑,站在练剑场里,雾气慢慢散了些,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青石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可他一点都觉得不暖,只觉得冷。
一直等到午时,日头爬到头顶,田不易才回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玄色道袍上沾了些尘土,显然是在玄真堂跟人起过争执。他没去厨房吃饭,直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拿起石桌上的凉茶,一口喝干,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嘭”的声响。
“师父!玄真堂的会议怎么样了?赵无声是不是真要派小凡哥去万蝠古窟?”田灵儿赶紧跑过去,语气里满是急切,连平时的活泼都没了。
田不易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还有些压抑的怒火:“赵无声在会上说,小凡身为‘极品纯阳根骨’,不能只在山上练剑,要去‘实战中磨练心性’,还说万蝠古窟的妖兽等级‘仅为二阶,适合新入门弟子试炼’,能‘快速提升修为’。我反对了,说小凡入门才三个月,连‘青云剑法’的三阶招式都没练熟,去万蝠古窟就是送死。可其他几脉的长老,要么说‘赵长老说得有理,弟子需多历练’,要么沉默不说话,最后掌门也点了头,说‘为了小凡好,也为了青云门的未来,该让他去闯一闯’。”
“什么?掌门也同意了?”田灵儿不敢相信,声音都高了些,“万蝠古窟里的黑纹蟒、吸血蝠,哪一个不是能轻易伤人性命的?小凡哥才练了三个月剑法,怎么打得过?赵无声肯定是跟掌门说了什么坏话,故意害小凡哥!”
小凡站在旁边,心里凉了半截。他知道,掌门都点了头,这事就改不了了。他想起师兄们说的万蝠古窟——那地方在青云山的后山深处,洞口被藤蔓遮住,里面漆黑一片,常年有蝙蝠的嘶叫声,据说十年前有个练了五年的弟子进去,最后只找回来半块染血的道袍,连尸体都没找到。他一个刚入门三个月的弟子,去了岂不是送死?
“师父,我……我能不能不去?”小凡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是怕妖兽,是怕自己要是出了意外,就再也没法查清楚草庙村的真相,没法为爹娘报仇,甚至连师父和师兄们的关心都辜负了。
田不易抬起头,看着小凡,眼神里满是愧疚,还有些他看不懂的沉重:“对不起,小凡,是师父没用,没能护住你。玄真堂的堂令已经写好了,掌门也签了字,盖了青云门的印,说‘各脉需遵令,不得违抗’——我争不过他们。”
小凡低下头,没说话,手指紧紧攥着木剑的剑柄,指节都泛了白。院子里很静,只有风吹竹叶的“簌簌”声,像谁在小声叹气,听得人心里发闷。
田灵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田不易拦住了:“好了,灵儿,别再说了。事已至此,再反对也没用,只会让赵无声更记恨小凡,不如想想怎么让他安全回来。”
他转向小凡,从怀里掏出个深蓝色的布包,布包的边角都磨得起了毛,显然是用了很久的。他把布包递给小凡:“这里面有三粒‘清心丹’,是我去年用云纹草和龙须草炼的,能帮你稳住心神,抵挡妖兽的戾气,要是觉得气乱了,就吃一粒;还有一张万蝠古窟的简易地图,是我年轻时进去查探时画的,上面标了安全的路线,还有妖兽出没的地方,你拿着,到了里面,一定要按照地图走,别乱闯,尤其是西边的蝙蝠洞,千万不能去,里面的吸血蝠能群攻,连我都要避着走。”
小凡接过布包,布包沉甸甸的,里面的丹药和地图都带着田不易手心的温度,暖得他眼眶有些红。他抬起头,看着田不易:“谢谢师父。”
“别光说谢谢,要记在心里。”田不易的语气变得严肃,眼神里满是叮嘱,像要把所有话都塞进他耳朵里,“到了万蝠古窟,记住三件事:第一,遇到危险就退,别硬撑,你的修为打不过二阶以上的妖兽,别想着‘历练’,活着回来才最重要;第二,别碰里面的任何东西,尤其是发光的石头和带花纹的草药,很多都是有剧毒的,沾了就麻烦;第三,要是实在走投无路,就捏碎这个信号弹。”
他从腰间解下个小小的红色信号弹,信号弹的外壳是铜制的,上面刻着“大竹峰”三个字,还系着根红绳:“这是青云门各脉首座专用的信号弹,捏碎后会发出红色的烟,能飘到三里外,不管我在什么地方,都能看见。你记住,只要捏碎它,我就算闯玄真堂的禁令,也会赶过去救你,别自己扛着。”
小凡接过信号弹,紧紧攥在手里,铜壳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过来,却让他心里暖暖的——师父虽然话少,却把能想到的都为他准备好了,就像小时候爹在他出门砍柴前,帮他磨快柴刀,还在他兜里塞块红薯那样,把关心都藏在实处。
“师父,我会小心的,一定安全回来,不会让您担心。”小凡的声音很坚定,心里的慌意散了些,只剩下对危险的警惕,还有对活下去的决心。
田不易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安抚的意思:“好,师父相信你。这三天你别练剑太拼命,把‘青云心法’再巩固巩固,尤其是‘炼气成丝’,气能往指尖引,遇到妖兽时,能让剑招快些;再把地图记熟,哪个岔路有黑纹蟒,哪个山洞能躲雨,都要记在心里,别到时候慌了神,忘了路。”
接下来的三天,小凡按照田不易的叮嘱,没再高强度练剑,只每天练五十遍“劈山式”和“刺剑式”,保持手感;其余时间都在巩固心法,或者坐在石凳上看地图——地图是用羊皮纸画的,边缘有些发黄,上面用墨笔标着路线:从万蝠古窟的正门进去,走左边的岔路,避开西边的蝙蝠洞和东边的蟒穴,一直往深处走,到中间的石室就算“完成试炼”,可以原路返回。他把路线翻来覆去地看,连哪块石头旁边有妖兽,都记在了心里。
田灵儿天天来陪他,有时带些刚摘的野桃子,有时带王婶做的白面馒头,还教他辨认妖兽的脚印:“黑纹蟒的脚印是三角形的,带倒钩;吸血蝠的粪便会发光,要是看见地上有亮闪闪的黑。”她还把自己的护身玉佩摘下来,塞给小凡:“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据说能驱邪,你带着,说不定能帮上忙。”
宋大仁和其他师兄也没闲着,吴大义给了他一包驱虫的草药,说是“万蝠古窟里的蚊虫能叮穿粗布,把这个缝在衣领里,蚊虫就不敢靠近了”;郑大礼给了他一把锋利的短刀,刀鞘是牛角做的,刀刃闪着寒光:“这刀能砍断妖兽的皮,要是木剑不管用,就用这个,别舍不得。”
小凡把大家给的东西都小心收着,放在田不易给的布包里,沉甸甸的,却让他心里很踏实——这些东西,都是大竹峰的人对他的关心,像层铠甲,裹着他,让他没那么怕万蝠古窟的危险。
试炼的前一天晚上,小凡坐在草垛上,借着油灯的光看《青云心法》。书页被他翻得有些卷边,上面的字他已经能背下来了,可还是想再看几遍,把“炼气成丝”的法门记得更牢。怀里的木牌温温的,贴着心口,像在跟他说“别怕”。
他想起草庙村的爹娘,想起娘把木牌塞进他怀里时说“要好好活着”,想起爹教他劈柴时说“遇到难砍的木头,别硬劈,找木纹”;想起普智大师在山神庙里教他吐纳,说“心要善,路要正”;想起田不易教他练剑,说“守住本心,就不算输”;想起田灵儿、宋大仁,还有其他师兄的笑脸——这些人,都是他在青云山的亲人,是他要好好活着回来的理由。
“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小凡小声说着,把《青云心法》合上,放在枕头边,“我还要查清楚草庙村的真相,为爹娘报仇,不能死在万蝠古窟里。”
油灯的光跳动着,映着他认真的脸庞。窗外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为他加油。小凡知道,明天的万蝠古窟之行,会是他入青云门以来最危险的挑战,可他不会退缩——他带着大竹峰所有人的关心,带着木牌的暖意,带着报仇的决心,一定会安全回来,好好练剑、学心法,把所有的秘密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