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通电话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但他现在，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死死抓住。
吴斌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权衡。
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五分钟。”
这个小小的恩准，仿佛是天大的赦免。
侯亮平几乎是扑到桌边，颤抖着手抓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要打给谁？
岳父？不，他没有岳父的私人号码，而且这种事，绝对不能直接捅到那个层面。
唯一的希望，是钟小艾。
他的妻子，钟家的女儿。只要她出面，只要钟家肯说一句话，汉东这群人，谁敢不给面子？
他颤抖着，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响了七八声。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被挂了？
侯亮平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她怎么会挂我电话？她是不是在开会？
尽管离婚了，他侯亮平依然是孩子父亲啊！
如果他进去了，孩子也会跟着蒙羞。
他不死心，立刻又拨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掐断。
紧接着，“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发信人：钟小艾。
侯亮平迫不及待地点开。
【事情我都知道了，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从今以后，他跟你侯亮平，再没有半点关系。我会给他们改姓，跟我姓钟。】
改姓？
跟他再没有半点关系？
“不……不！！”
侯亮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他疯了一样，再次拨打那个号码。
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音。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他被拉黑了。
手机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钟家，他最大的依仗，他所有骄傲和自信的来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抛弃了。
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政治，原来是这么的冷酷，这么的现实！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
两名纪委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再次上前。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刹那。
“等等！”
侯亮平的脑海中，划过另一张脸。
一张儒雅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高育良！
对！还有高老师！
他的高老师！
高老师是汉东省委副书记，是政法委书记！他重情重义。
他不会放弃自己学生的。
一股求生的本能，让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部手机。
还好，还能用。
他哆哆嗦嗦地在满是裂纹的屏幕上划动，找到了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却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高育良。
他按下了拨号键，将手机死死地贴在耳边。
“嘟“”
“嘟～”
吴斌和几名工作人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近乎怜悯的冷漠。
电话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而儒雅的声音，带着一丝深夜被打扰的询问。
“喂，哪位？”
“高老师！”
侯亮平大喜过望，“是我，亮平！侯亮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辨认这个有些失真的声音。
“哦，亮平啊。”高育良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么晚了，有事吗？”
这种平静，让侯亮平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语速极快地哀求道：“老师！您一定要救我！省纪委的同志就在我这里，他们要免我的职，还要对我……要对我立案审查！”
吴斌和几名纪委干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等高育良出声，侯亮平就自顾自道：“是圈套！是他们给我设的圈套！是祁同伟在报复我！”
“他们官官相护，颠倒黑白！老师，您是省委副书记，是政法委书记，您不能看着他们这么无法无天啊！”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他的控诉，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
直到侯亮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喘不上气，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亮平啊，你先别激动。”
“你又没有杀人放火，判不了死刑。只要积极配合组织调查，把问题说清楚，不会有事的。”
“组织上会查清事实，给你一个公道的。就算犯了点错误，进去待几年，接受一下教育，出来以后，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生活的嘛。”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侯亮平的心脏！
什么叫“进去待几年”？
什么叫“出来以后重新开始生活”？
高老师这番话，根本不是在救他，而是在给他宣判！他已经默认了自己“进去”的结局！
“老师！”侯亮平的伪装彻底崩溃了，他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嚎，“我也是您的学生啊！祁同伟你都能把他捧的那么高，对我，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开始口不择言，试图用最后的筹码来绑架对方。
“您要是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带走，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您？他们会说您高育良绝情寡义，连自己的学生都保不住！您的威信何在啊！”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很短，却浇灭了侯亮平最后的幻想。
“绝情？”
高育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玩味和嘲弄。
“亮平啊，你总说你最看不起的人，是祁同伟。你觉得他投机钻营，没有底线，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祁同伟当年，被权力硬生生摁在山沟里，他低过头，但他没弯过腰。他面对绝境，想的是怎么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在孤鹰岭，他一个人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毒贩，身中三枪，他也没有喊过一声疼，掉过一滴泪。”
他尽管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没说让我帮他。
“这，叫风骨。”
高育良的声音，陡然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