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如果说，吴春林的发言是必杀一击，那么省长刘震东的这番话，就是彻彻底底的，补刀绝杀。
他将祁同伟的功绩，从“政法系统”的范畴，直接提升到了关乎“全省经济发展”的战略高度。
这是阳谋。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阳谋。
谁反对祁同伟入常，谁就是在跟汉东省的经济发展作对，跟几百亿的投资作对！
沙瑞金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感觉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他死死地盯着端坐在那里，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的省长刘震东。
没想到他在退休之际，会给自己这么沉重一击。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主位之上。
所有的压力，尽数汇聚到了沙瑞金一个人的身上。
“看来，同志们的意见，还是有分歧。”
沙瑞金的声音响了起来，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载入汉东史册的激烈交锋，只是一场寻常的业务讨论。
“既然有分歧，那我们就按规矩办。”
“举手表决吧。”
他看着高育良，又看了一眼李达康。
“我最后再强调一点。干部选拔，兹事体大。希望大家从全省发展的大局出发，从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出发，投出负责任的一票。”
这番话，是他作为省委书记，最后的表态。
也是最后的，警告。
高育良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知道，沙瑞金，已经无力回天。
“同意育良同志提议，将祁同伟同志列为省委常委重点考察人选的，请举手。”
沙瑞金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唰！
高育良第一个举起了手。
紧接着，是组织部长吴春林。
然后，是军区司令。
汉东本土派系的几位常委，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一，二，三，四，五，六……
最后，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刘震东，这位汉东省的二号人物，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动作不快，却坚定无比。
第七只手！
一共十三人的常委会，七票赞成！
超过半数！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撞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田国富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刺眼的结果。
胜负已分。
沙瑞金的目光，从那七只高高举起的手臂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高育良那张儒雅的脸上。
他输了。
空降汉东以来，他从未赢过高育良，本土势力还是过于强大。
他甚至，都不需要再问“不同意”的意见了。
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七票同意，超过半数。”
沙瑞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决议通过。”
“即日起，由省委组织部牵头，省纪委配合，对祁同伟同志进行省委常委增补考察。”
他一字一顿地宣布着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羞辱的决定。
“考察通过后，报中央审批。”
说完，他站起身。
“散会！”
两个字，掷地有声。
他不带丝毫留恋，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剩下的十二个人，神情各异。
高育良缓缓放下手，端起面前已经微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赢了。
……
与此同时，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检察长办公室。
季昌明挂断了电话，那只握着听筒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祁同伟，要进常委了。
而他，季昌明，背上了一个“党内警告，全省通报”的处分。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份刚刚送达的，还散发着油墨气息的红头文件上。
那几个黑色的宋体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眼睛里，烫在他的心上。
季昌明缓缓抬起手，似乎是想去拿那份文件。
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下一秒，他猛地一挥！
哗啦！
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报告，材料，全被他一把扫落在地！
“他奶奶的！”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这位一向以稳健着称的老检察长喉咙里迸发出来。
这是这位老检察长第一爆粗口。
“侯亮平，你不得好死……”
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恨意。
那个政治幼稚病患者！那个无法无天的愣头青！那个点燃了整个汉东火药桶的罪魁祸首！
是谁把他弄到汉东来的？
是沙瑞金！
季昌明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沙瑞金亲自找他谈话的那个下午。
“老季啊，最高检派来一位年轻的同志，叫侯亮平，来你们检察院担任反贪局长。”
“这位同志，背景不一般，是钟家的女婿。有能力，有锐气，你要多支持他的工作。”
钟家的女婿！
这五个字，当初在他听来，是尚方宝剑，是无上的护身符。
可现在呢？
现在这五个字，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一出事，钟家跑得比谁都快，撇得比谁都干净！所谓的背景，所谓的支持，瞬间化为乌有！
政治，就是这么冷酷，这么现实！
而他沙瑞金呢？
常委会一结束，这位省委书记就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
“老季啊，委屈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诚恳”与“无奈”。
“这件事，我尽力了。高育良他们来势汹汹，我也是为了稳定大局，才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你要理解组织的难处。”
理解？
尽力了？
季昌明在心里发出一阵阵的冷笑。
你管这个叫尽力了？
你管牺牲自己亲自安插的棋子，来换取自己权威的苟延残喘，叫尽力了？
你管挥泪斩马谡，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同志身上，堵住悠悠之口，叫尽力了？
去你妈的“尽力了”！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胸膛都要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