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钟正国冷笑一声，那笑意没半分温度。“侯亮平，你真以为自己是齐天大圣，背后有个菩提老祖？”
侯亮平的身体紧绷起来，畏惧感从脊椎攀爬到头皮。
“当初，我让你去调查祁同伟，是为了让你抽丝剥茧，搞清楚这汉东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不是让你像个二愣子一样，不管不顾地拿炸药包去炸碉堡！”
“爸，我……”侯亮平试图辩解。
钟正国根本没给他机会。“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捅的这个篓子，比你想象的要大一百倍，一千倍！”
他的目光犀利。“你今天在新闻发布会上，那番慷慨激昂的表演，不是在揭露祁同伟的真面目，而是在打所有人的脸！”
“我刚刚在京城，在某个办公室里，足足被训了四个小时！”
侯亮平脑袋里一声巨响。
四个小时？
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能让自己的岳父，钟正国，被人在京城一间办公室里，训斥整整四个小时。
一股深沉的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腾而起，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灼痛与心中的恐惧交织，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亮平啊。”钟正国的语气变缓，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和失望，却让侯亮平感到更大的压力。“十二年前，祁同伟能从一个科长，一路做到公安厅长。十二年后，你就不想想，当初在公安部，签发这份一等功的报告的人，会是什么级别？”
侯亮平呆立原地。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所有心思，都被祁同伟这个“伪英雄”占据。
他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如何“打倒”祁同伟。
“爸，那……那个人是谁？”侯亮平的声音干涩。他需要一个名字，一个具体的人名，来填充他内心深处那块巨大的空白。
钟正国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有失望，有愤怒，更有对他的愚蠢感到痛心。
侯亮平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精英”光环，正在摇摇欲坠。
“别叫我爸，我不是你爸！”
“你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和我们钟家没有关系了。”
钟正国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与此同时。
汉东省委，沙瑞金的办公室。
气氛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更添几分压抑。
沙瑞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轻叩桌面，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烦躁。
四个小时前，当季昌明小心翼翼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时，沙瑞金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甚至还半开玩笑地说了句：“老季啊，你还真和那个猴子较上劲了？”
季昌明的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径直走到沙瑞金的办公桌前，压低了声音，“沙书记，关于侯亮平同志今天上午的新闻发布会，您可能……还不知道一个细节。”
季昌明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提到，马云波的一等功是祁同伟签批上报的。这个没错。但是，当初公安部同意批复这份报告，并且最终盖章的那个人……”
季昌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一出口，沙瑞金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表情从惊讶，变成了震惊，再到彻底的骇然。
他当然知道那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那是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其中一个符号，是一个不可逾越的，甚至无法被议论的，禁忌存在。
沙瑞金感到一股冰冷的汗意，从后背滑落。
他原以为侯亮平是去汉东掀开盖子，搅动一潭死水的鲶鱼。
他确实也给了侯亮平足够的“权限”和“保护”。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条鲶鱼，竟然敢去动龙王的寝宫！
“老季，你确定？”沙瑞金的声音压得很低。
季昌明点头，脸色苍白。“沙书记，侯亮平这是想把我们都一起打包带走啊！”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不多。”
季昌明摇头，“不知道！但是省委领导，应该全部都知道 ”
沙瑞金沉默了片刻，随即拿起电话。
“让刘省长、育良同志、国富同志和吴部长到小会议室开个短会。”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速极快。
沙瑞金挂断电话。
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儒雅与淡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和焦躁。
这件事情太大了。
大到他这个空降汉东的省委书记，根本兜不住。
“必须在来常委会前，把这件事情走向确定下来。”
……
半小时后。
小会议室。
气氛异常紧张。这间不怎么大的会议室，此刻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五人小组成员，陆陆续续抵达，交头接耳声极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疑惑和不安。
他们大多都听说了上午侯亮平的新闻发布会，也看到了那诡异的舆论压制。
沙瑞金坐在会议桌主位上，面沉如水。
而这次五人除外还有一个李达康。
沙瑞金看到人齐之后开口，“上午，省检察院反贪局侯亮平，在新闻发布会上，就祁同伟同志在马云波案处理上的问题，进行了一些披露。”
“现在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和意见，请大家过来一起商讨一下。”
“达康书记来跟我汇报京州党务处理事项，既然人来了，也一起坐下来积极发表一下意见。”
他尽量轻描淡写，但其他人都不是傻子，侯亮平发布会的视频虽被删除，但言论却已传开。
李达康的出现估计也是沙瑞金刻意安排。
沙瑞金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现在，问题不仅仅是侯亮平同志指出的那些。季昌明同志在会前，向我汇报了一个情况。当初公安部批复马云波同志一等功和烈士追认报告的签批人……”
沙瑞金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在座的人大多数的脸色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