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恢复了那张冷硬的脸。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和一支笔，迅速写下了一串地址。
“安平县，城南，安居小区，c栋，3单元，402。”
他将纸条递给了旁边的人，“小王，你带两个人，亲自去一趟。”
“把这个人，带回省厅。”
“要快，要保密，不要惊动安平县地方的任何人。”
小王接过纸条，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是！程主任！”
他没有多问一个字，转身点了两个人，快步离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程度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然后点上了一根烟。
他默默地看着窗外。
这个局，他从拿到李梅案卷的第一刻起，就在脑子里盘算。
他用了三天，就想出了这唯一能让李梅开口的办法。
从引渡回国开始，就把她从看守所的正常程序里，彻底剥离出来。
将她置于一个完全封闭，完全由他掌控的环境里。
这栋临时征用的民房，就是他为李梅精心打造的囚笼。
然后，是一步一步的心理施压。
在密闭空间里，人会被局限环境困住，固定视野、重复的呼吸声、闷空气，很快从不安变成绝望。
这是环境断了所有出路后，心理防线垮了，连找办法的勇气都没了。
一旦死亡突然降临，大脑会直接跳过思考，死亡会逼得人没时间权衡，被本能带偏了。
先是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人命案卷，让她签下名字，让她相信自己必死无疑，陷入绝望，从未做出错误判断。
紧接着，是那两个狱警看似无意的闲聊。
“梁晓晓不是她亲生的。”
这句话，才是整个计划最核心，也是最歹毒的一环。
它精准地插进了李梅这个母亲，心中唯一的一块软肋。这是第二步，摧毁她的信念。
最后，当李梅的信念开始动摇，试图反抗，试图喊冤时，梁晓晓的人就要登场。
他就是要让她在彻底的绝望中，看清谁是敌人，谁是唯一可能抓住的浮木。
这是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逼着她，主动游向自己。
尽管整个程序，没有一步是合法的。
但结果，是对的。
在非常时期，就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程度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当初只是一个分局的局长，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也算是一方诸侯。
是祁厅长，在一众分局长里，一眼就看中了他。
点兵点将，将他直接提到了省厅。
这其中的知遇之恩，他程度，没齿难忘。
当然，分局局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对他来说省厅却是更加海阔天空。
所以，祁厅长交办的第一个案子，他绝对不能办砸了。
一根烟燃尽。
程度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重新走回了那扇伪装成囚室的门前。
“哗啦。”
门锁打开。
李梅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听到开门声，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透起一丝希望。
程度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祁厅长已经知道了你的事。”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语调，但李梅却听出了一丝不同。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们要把你带回刑侦总队的羁押室。那里，没人能再动你。”
这几句话瞬间击垮了李梅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不是因为恐惧和悲伤，而是因为解脱，是因为她不需要在为一个骗了她几十年的白眼狼而死了。
她挣扎着，朝着程度的方向爬了过去，然后，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
“砰！”
那一声闷响，让程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谢谢程警官！谢谢程警官！”
李梅不管不顾，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她心中那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感激。
这个头，受之有愧。
程度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李梅的胳膊。
“起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严厉。
李梅被他扶起，浑身瘫软，几乎站不住。
“不用谢我。”程度松开手，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把你所有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
“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
……
五个小时后。
汉东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羁押与审讯中心。
这里的空气，比那个临时改造的囚室，更加冰冷，也更加肃杀。
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法律的威严。
一辆白色警车，驶入大院，车门打开，小王和另一名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将一个男人从后座带了下来。
男人手上戴着手铐，大约六十多岁，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廉价夹克。
他就是郝建。
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匠。
他的脸上，写满了从安平县自己家中被突然带走后的惊恐与茫然。
从c栋3单元402室到省城的刑侦总队，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小王等人押着郝建，穿过一条长长的，灯火通明的走廊。
他们最终停在了三号审讯室的门前。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程主任，人带来了。”小王走到他身边，低声报告。
“路上很配合。”
程度微微点头，他的视线，落在了郝建的身上。
郝建被那目光一扫，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抖。
一名警察将郝建带进了审讯室，让他坐在审讯椅上。
“哐当。”
脚铐落锁的声音。
程度拉开椅子，坐在了郝建的对面。他就盯着郝建看。
郝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只是一个安平县的木匠，靠着手艺吃饭，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省公安厅这种地方，他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
从家里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更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郝建。”
程度开口，声音平淡，“我们不找你，不代表我们不知道你。”
“十二年了。”
“躲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