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十二年前，她母亲设计陷害了当时企业家周富仁。”
“她承认，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的，敲诈勒索。”
“她承认她明知她母亲是犯罪，她还知情不报，这已经构成包庇罪。”
沙瑞金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
梁晓晓的认罪，意味着李达康口中那个百亿投资项目，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这意味着，他这个省委书记，刚才为了一个罪犯，而去向省公安厅厅长施压。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政治笑话！
“沙书记。”祁同伟的声音，再次响起，“梁晓晓的认罪，不仅坐实了她自己的罪行。同时也证明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十二年前的那桩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一桩冤案。”
“而当年经手这桩冤案，并且亲自签字批示，给这桩冤案定性的，不是别人……”
“正是您口中那位党性坚定、两袖清风的老革命，老检察官。”
“陈岩石同志。”
沙瑞金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明白了。
抓捕梁晓晓是第一环，撬开她的嘴是第二环，而最终的目的，根本不是那个什么女企业家！
是陈岩石！
祁同伟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陈岩石！
“胡闹！”沙瑞金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喝道，“祁同伟！你这是在混淆视听！”
“就算当年的案子办错了，那也是工作失察！是纪律问题！应该由省纪委介入调查，重新定性！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公安厅长，来给检察院的案子翻案了？”
“你这是在越权！是在破坏组织程序！”
沙瑞金毕竟是沙瑞金，瞬间就抓住了程序上的漏洞，发起了最凌厉的反击。
这是官场上的铁律。
各司其职。
公安管治安，检察管公诉，纪委管干部。
你祁同伟的手，伸得太长了！
“沙书记，您说得对。”
电话那头，祁同伟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充满了赞同。
“如果仅仅是工作失察，办了错案，那确实应该由纪委的同志来处理。”
“但是……”
“如果，陈岩石同志，不仅仅是办了错案呢？”
沙瑞金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你什么意思？”
“沙书记，我们正在调查一条新的线索。”
“我们有理由怀疑，当年周富仁赔偿的那笔巨款，梁晓晓的母亲李梅，并没有全部拿走。”
“有一部分，流入了别人的口袋。”
“而我们正在查证，陈岩石同志，是不是也分了那笔钱。”
电话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沙瑞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出火来。
“祁同伟。”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沙书记。”
祁同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如果查证属实，如果陈岩石真的拿了那笔钱。那他，就不再是那个办错案的老检察官了。”
“他将是这起敲诈勒索案的，主犯，或者从犯。”
“他涉嫌的罪名，将是敲诈勒索，以及诬告陷害。”
“那么，他就不再是纪委的管理对象。”
“他，是犯罪嫌疑人。”
“我们公安机关，依法对他进行传唤、审讯，完全符合程序，符合法律。”
沙瑞金靠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一个头，两个大。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程序正义。
祁同伟做的每一件事，都披着程序正义的外衣。
他找不到任何破绽。
这个祁同伟，真是尽得他那个老师真传。
他知道，他不能再跟祁同伟撕破脸了。
再争下去，丢脸的，只可能是他自己。
“好。”
过了许久，沙瑞金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喜怒，“祁同伟同志，既然你一切都是按程序办事。”
“那你就放手去办。”
“我只希望，你能对得起你头上的国徽，对得起汉东省几千万人民。”
“不要办出冤假错案，让亲者痛，仇者快。”
电话，被挂断了。
挂断电话，祁同伟将手机揣回了口袋。
走廊里，灯光明亮，却带着一种冷清的寂静。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沙瑞金最后那几个字里，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无可奈何。
祁同伟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死都不怕，还害怕一个省委书记？
……
省厅，厅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程度敲响办公室的门。
“厅长！”
“梁晓晓那边，安排好了吗？”祁同伟回头问。
“安排好了。”程度立刻回答，“已经转入了专门的羁押室，有八名女警二十四小时看护，确保万无一失。”
祁同伟点了点头。
“梁晓晓的这出戏，唱得很好。”
“一个被亲生母亲欺骗利用，最后出于孝心，被迫包庇的受害者形象，已经立起来了。”
“只要她的母亲李梅一天不归案，这桩案子，就永远是一笔糊涂账。”
程度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厅长，您的意思是……这个李梅，是关键？”
“她不是关键。”
祁同伟抬起眼，“她是死结。”
“是梁晓晓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个一个堡垒。”
“只要这个堡垒不破，我们所有的证据链，都会在李梅这个环节，戛然而止。”
“那我们现在……”
“现在把所有关于李梅的卷宗材料，全部整理出来。”祁同伟打断了他的话，“她十二年前所有的社会关系，出入境的详细记录，以及这十二年里的痕迹。”
“银行账户，房产信息，社会活动……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程度立正答道。
祁同伟看着他，继续说道。
“我要亲自起草一份文件。”
“一份提请公安部，对犯罪嫌疑人李梅，启动境外追逃程序的请示报告。”
程度的瞳孔，猛地一缩。
境外追逃！
这四个字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这意味着，案子将不再局限于汉东省厅，而是要上升到国家层面！
“厅长，您的意思是……申请发布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以为躲到澳洲，就万事大吉了？”
“我要让她知道，只要她还是一个华人，只要她犯的是国家法律，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也有一张网，能把她捞回来。”
“我明白了，厅长！”
程度重重地点头，“我马上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