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开始装傻充愣。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你不是不给明确指示吗？好，那我就不动。你想让我办事，可以，拿出沙瑞金的尚方宝剑来。
只要有沙瑞金的明确指令，一切都好说。
白和光看着眼前这个滴水不漏的李达康，心里也不禁佩服。
不愧是能从底层一路爬到市委书记位置上的人，这份定力和心机，确实远超常人。
看来，不来点硬的，今天这事是谈不下来了。
白和光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身体重新靠回沙发里，翘起了二郎腿。
这个姿态的变化，让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李书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要是非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可就要提醒你一句了。”
“如今你和三把手闹僵，二把手只想安稳落地，你要是在得不到一把手的庇护，恐怕接下来你这个秘书帮的路不好走啊！”
李达康僵在沙发上，白和光那句轻飘飘的话，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秘书帮。
这三个字，是他的根基。
在汉东这个地方，没有根基的外来户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抱团取暖。
他李达康能有今天，靠的就是当年给赵立春当秘书时，拉拢起来的这支队伍。
可现在，白和光在提醒他，他这支队伍，正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
高育良是汉大帮的领袖，天然的对手。省长只想平稳过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绝不会为了他李达康去得罪任何人。
如果他再失去沙瑞金这个新任一把手的支持……
李达康不敢再想下去。
他可以不在乎一个陈岩石的死活，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政治前途。
李达康脸上的僵硬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恍然大悟，甚至带着几分惭愧的笑容。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身体前倾，凑近了白和光。
“哎呀！白处长，你看我这个脑子！你这么一点拨，我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脸上的表情真诚无比，刚才那个装傻充愣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就是怕啊！怕领会错了沙书记的精神！沙书记刚来汉东，正是要树立威信的时候，我作为京州市的负责人，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谨慎，生怕办错了事，给沙书记添麻烦，给省委抹黑。”
白和光看着他，心里冷笑，脸上却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他知道，李达康这条老狐狸，终究是妥协了。
“李书记言重了。您是沙书记最看重的同志，您的谨慎，书记都看在眼里。”
白和光顺势给了个台阶下，“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要解决也不难。”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开口。
“那个王开升，我看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人。只要让他想明白，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下来，承认是他利欲熏心，想要利用陈老的威望去骗钱，那不就行了？”
“至于陈老，我看也没有犯什么错误嘛。”
“他从头到尾，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就是一个爱护老人、关心群众，结果却被坏人利用了的热心退休老干部嘛。”
白和光把一套完整的说辞，摆在了李达康的面前。
李达康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对对对！白处长说得对！事情的真相，肯定就是这样！陈老那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干敲诈勒索的事情？肯定是被人蒙蔽了！”
“行，那李书记你看着办，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你工作了。”白和光站起身，目的已经达到。
“我送送您，白处长。”
李达康热情地将白和光送到门口，握着他的手，用力地摇了摇，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直到白和光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李达康脸上的笑容才一寸一寸地消失，最后作一片阴沉的冰冷。
他回到客厅，砰的一声关上门。
刚才还热情洋溢的客厅，瞬间变得死寂。
李达康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抓起沙发上的一个靠枕，狠狠地砸在地上。
“欺人太甚！”
早知道！
早知道陈岩石这个老毕登能惹出这么一遭破事，他当初就不应该那么急着向沙瑞金靠拢！
现在倒好，投名状是递上去了，结果却成了别人的枪，成了别人的手套！
让他去跟祁同伟掰手腕？
祁同伟那个疯子，现在是省公安厅的一把手，背后还站着高育良，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人没捞出来，反而把自己搭进去，那他李达康就成了汉东官场最大的笑话！
可不去办，又不行。
白和光刚才那番话，名为提醒，实为警告。
他已经被绑在了沙瑞金的战车上，没有退路。
李达康停下脚步，他知道，自己必须办，而且要办得漂亮。
他走到书房，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了。
“喂？哪位？”
“老张，是我。”李达康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李……李书记？您……您怎么会……”
“你之前找我谈的事，常委会上，我可以帮你提一下。”李达康没有理会对方的惊讶，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张副厅长，省公安厅的一个老资格副职，眼看就要到站退休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退休前，把那个“副”字去掉，享受正厅级待遇。
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关系到退休后天差地别的待遇。
为此，他没少活动，也曾几次三番想要求到李达康门下，可都被这位市委书记不冷不热地挡了回来。
他本以为已经没希望了，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李书记！您……您的大恩大德，我老张这辈子都忘不了！以后有什么事，您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
“行了。”李达康打断了他的表忠心，“我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
“我只要你，办一件事。”
……
与此同时，省委干部大院高育良的家中。
高育良亲自执壶，给对面的祁同伟和孙建文各倒了一杯茶。
“同伟，今天沙瑞金找我谈话了。”高育良放下茶壶，慢条斯理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