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地下密室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石壁上。这间密室显然经常有人居住,墙角摆放着一张简单的床榻,书架上整齐地陈列着经史子集,最显眼处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宁王缓缓走到紫檀木桌前,执起一把造型古朴的银壶,为二人斟茶。他的动作优雅从容,手指修长有力,若非鬓角斑白,几乎与二十年前那位风华正茂的亲王别无二致。
不必紧张。宁王将两盏青瓷茶盏推至二人面前,茶汤澄澈,泛着淡淡的金色,若本王要取你们性命,方才就不会现身。这茶是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尝尝看。
谢瑾安握剑的手丝毫未松,目光如炬地审视着眼前这位本该早已离世的亲王:殿下既然健在,为何二十年来隐姓埋名?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宁王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火,仿佛穿越了时光:那场大火,是皇兄为本王安排的脱身之计。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每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艰难地取出,当年皇兄察觉朝中有人图谋不轨,为保皇室血脉,才设下此计。那具被烧焦的尸体,是个死囚。
苏轻媛注意到宁王在抬手时,衣袖下隐约露出的烧伤疤痕,那疤痕蜿蜒如蛇,显然当年确实经历过一场大火。她轻声道:所以殿下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青云会?
不错。宁王从怀中取出一枚龙纹玉佩,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苏轻媛手中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这对玉佩,是皇兄交给本王与淑妃的信物。他说若有一日朝中生变,可凭此相认。玉佩的龙鳞暗藏玄机,合在一起才能窥见全貌。
谢瑾安与苏轻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烛火噼啪作响,在寂静的密室内格外清晰。
先帝早就知道青云会的存在?谢瑾安问道,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宁王点头,神色凝重如铁:皇兄在位最后一年,已察觉朝中有一股暗流涌动。只是当时对方势力已成,贸然行动恐生变故。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皇兄临终前,将这对玉佩分别交给本王与淑妃,就是要我们暗中查探。可惜...淑妃她...
苏轻媛忽然想到太医院那些记载先帝病情的医案,轻声道:所以淑妃娘娘她...
淑妃是自愿赴死的。宁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她发现了青云会的秘密,为保全太子,才选择牺牲自己。那日她饮下毒酒前,曾托人给本王送来一封信,信中只有八个字:社稷为重,生死为轻
密室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仿佛在为那位舍生取义的妃子默哀。
那现在的青云会首领究竟是谁?谢瑾安打破沉默,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宁王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帛书的边缘已经磨损,显然经常被展开查看:这是本王这些年来查到的线索。青云会的真正首领,就藏在你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帛书上画着一幅精细的皇宫地图,其中太庙的位置被朱笔重重圈出,旁边还标注着一行小字:大隐隐于朝。
太庙?苏轻媛诧异道,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地图上太庙的位置,那里除了守灵的宗室子弟,就只有...
她的话戛然而止,与谢瑾安同时想到一个人——常年守在太庙诵经的慧明大师!那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僧,每次见到都会温和地点头致意,谁能想到他竟是青云会的首领?
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宁王轻叹,将帛书缓缓卷起,慧明大师就是青云会的创立者。他本是前朝皇室后裔,本名慕容明,潜伏多年,只为复辟前朝。
这个真相如同惊雷,在密室中炸开。苏轻媛想起每次去太庙时,慧明大师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是慧明大师他...苏轻媛想起那个总是耐心为香客解签的老僧,难以置信地摇头,他平日里的慈悲为怀,难道都是伪装?
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戴着最友善的面具。宁王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金刚经》,你们看,这便是慧明常读的经书,可书中夹着的,却是前朝的族谱。
他翻开经书,果然可见其中夹着一份泛黄的族谱,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前朝慕容皇室的血脉传承。
是时候揭开这一切了。宁王将经书放回原处,目光坚定。
三人离开密室时,天色已微明。晨光熹微中,宁王府的废墟显得格外凄凉。烧焦的梁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残破的瓦片间已经长出了杂草。一只乌鸦停在断垣上,发出凄厉的啼鸣。
殿下要与我们同去太庙吗?谢瑾安问道,目光扫过这片记载着往事的废墟。
宁王摇头,晨曦映照在他斑白的鬓角上:本王还有要事在身。记住,太庙地下有一条密道,直通慧明的禅房。这是当年修建太庙时,前朝工匠留下的。入口在供奉太祖皇帝牌位的供桌之下,机关在左侧第三块地砖下。
分别时,宁王将一枚玄铁令牌交给谢瑾安,令牌上刻着展翅的雄鹰:这是调动本王暗卫的令牌,或许能派上用场。本王的暗卫都是当年军中好手,值得信赖。
回到靖安司,谢瑾安立即调集人手。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此同时,苏轻媛则前往太医院,查阅太庙的建造图纸。
在太医院的藏书阁中,她果然找到了前朝工匠留下的密道图。图纸已经泛黄,但线条依然清晰。密道纵横交错,宛如迷宫,其中一条特别标注的通道直通慧明禅房。图纸角落有一行小字:慕容氏复国之基。
看来今晚我们要夜探太庙了。谢瑾安看着图纸,神色凝重,慧明在太庙经营多年,必定机关重重。
是夜,月黑风高。太庙内外寂静无声,只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谢瑾安与苏轻媛带着一队精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庙。
太庙内烛火长明,历代皇帝的牌位在幽暗中若隐若现,庄严肃穆。按照图纸所示,他们很快找到了密道入口——就在供奉开国皇帝牌位的供桌之下。推开暗门,一条向下的石阶出现在眼前,阴冷的风从地道深处吹来,带着陈年的霉味。
密道内阴暗潮湿,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偶尔有水滴从顶壁落下,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亮光。悄悄靠近,只见一间装饰雅致的禅房,慧明大师正在灯下书写。禅房内焚着檀香,墙上挂着前朝皇帝的画像,书架上摆满了佛经,若非知情,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个普通高僧的禅房。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慧明头也不抬地说道,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谢瑾安与苏轻媛对视一眼,推门而入。禅房内温暖如春,与外面寒冷的冬夜形成鲜明对比。
慧明放下笔,抬头看向二人,目光清明如镜:老衲等候多时了。他微微一笑,眼角细密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看来宁王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
大师为何要这么做?苏轻媛轻声问道,目光扫过禅房内的陈设,您德高望重,深受敬仰,为何要创立青云会,祸乱朝纲?
慧明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色凄清,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你们可知道,景朝建立时,有多少前朝皇室子弟惨遭屠戮?老衲当年若不是被寺中僧人所救,早已命丧黄泉。那一夜,慕容氏三百余口,血流成河...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楚,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呕出。
大景皇室,手上沾满了前朝子民的鲜血。慧明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老衲这么做,不过是为冤死的族人讨个公道。
可现在的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谢瑾安道,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大师为何还要执着于过去的恩怨?
太平?慧明冷笑,手指轻轻敲击窗棂,你们可知道,边境那些被充作军妓的女子,江南那些被贪官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这个王朝,从根子上就是烂的!老衲这些年暗中收集的证据,足以证明大景皇室早已腐朽不堪!
苏轻媛注意到慧明说话时,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捻动佛珠,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大师既然看透世事,为何还要制造更多杀戮?她轻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以暴制暴,只会让仇恨的链条永远延续下去。
慧明沉默片刻,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忽然,他道:你们可知道的真正含义?
不待二人回答,他继续道:龙渊不是地名,而是一个计划——一个要让大景皇室血债血偿的计划。龙潜于渊,待时而动。这个计划已经酝酿了三十年。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羊皮纸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上面记录着所有参与剿灭前朝的大景将领后代,每个名字后面都详细标注着现在的官职和住址。
这些人的先祖,手上都沾着前朝子民的鲜血。慧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了。老衲已经安排妥当,三日之后,这些人都会...
谢瑾安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大师,收手吧。不要再让仇恨蒙蔽双眼了。您看看这份名单上的人,他们中有清正廉明的好官,有悬壶济世的名医,还有教书育人的夫子。他们不该为祖辈的过错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禅房外突然传来厮杀声。宁王带着暗卫赶到,与慧明的死士战作一团。兵刃相交的铿锵声、受伤者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看来,今夜注定要有个了断了。慧明轻叹,从墙上取下一柄宝剑。剑身出鞘,寒光凛冽,显然不是寻常兵器。
剑光如电,直取谢瑾安。苏轻媛急忙射出银针,银针破空而去,却被慧明轻易用剑格开。
大师武功之高,出乎意料。谢瑾安举剑相迎,两剑相交,迸出点点火星。
老衲年少时,也是名震江湖的剑客。慧明剑法凌厉,每一招都蕴含着数十年的功力,若不是家国变故,或许现在还是个逍遥剑客。这一招长河落日,还是当年剑圣亲传。
二人战得难分难解,剑风呼啸,烛火摇曳。苏轻媛在一旁看得心惊,忽然注意到慧明出剑时,左肩似乎有些不便,每次抬剑都会微微蹙眉。
他的旧伤在左肩!她急忙提醒,应该是年轻时留下的暗伤。
谢瑾安会意,剑招专攻慧明左路。果然,慧明的动作渐渐迟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宁王突破重围,冲入禅房。他的衣袖被利刃划破,手臂上有一道血痕,但目光依然坚定:慧明,收手吧!前朝的恩怨,不该由无辜的人来承担!大景立国已近百年,百姓好不容易才过上太平日子,你忍心让天下再陷战火吗?
慧明看着宁王,忽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殿下说得对。这些年来,老衲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每当夜深人静时,老衲也会问自己,这样的复仇到底意义何在...
他放下宝剑,长叹一声:其实老衲早就明白,复辟前朝已无可能。只是...放不下这份执念罢了。这三十年来,老衲没有一日能够安眠,每次闭上眼,就会看到族人惨死的景象...
突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直取慧明心口。宁王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慧明,自己却中箭倒地。箭矢深深插入他的右胸,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
殿下!谢瑾安急忙上前扶住宁王。
慧明看着为他挡箭的宁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为何要救老衲?老衲可是要颠覆你们陆家江山的人啊!
宁王虚弱地笑道,鲜血从嘴角渗出:因为本王知道,大师本质上是个慈悲之人。这些年来,大师暗中救助了多少贫困百姓,资助了多少寒门学子,本王都看在眼里。放下仇恨吧,大师...
这时,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息。陈远带着侍卫冲进来,铠甲上沾满了血迹:大人,逆党已全部擒获。我们在禅房后面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藏着大量兵器和金银。
苏轻媛为宁王检查伤势,小心翼翼地剪开箭矢周围的衣物:幸好箭矢偏离要害,暂无性命之忧。但需要立即拔箭止血。
慧明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老泪纵横。他缓缓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是老衲错了...这些年来,老衲害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为了一个不可能的复国梦,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取出一本名册,名册的封面已经磨损:这是青云会所有成员的名单,还有他们在各地的据点。拿去吧,希望能赎清老衲的罪过。老衲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谢瑾安接过名册,沉声道:大师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您年事已高,又主动悔过,我们会向陛下求情。
慧明盘膝坐下,双手合十,面容平静如古井:阿弥陀佛。老衲余生,将在佛前忏悔,为所有因老衲而死的亡灵超度。
离开太庙时,天已破晓。朝阳初升,金光洒在太庙的琉璃瓦上,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太庙的钟声响起,悠扬深远,仿佛在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终于结束了。苏轻媛轻声道,晨光映照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
谢瑾安望着初升的朝阳,目光深远:不,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要用这份名单,清除朝中隐患,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
远处,皇城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宫门缓缓开启,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这份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名单,将在大景朝堂上掀起怎样的风波,一切都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