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内里却传来一阵微弱的搏动,像是某种休眠生物的胎心音。
林嬷嬷那只枯瘦如鸡爪的手猛的盖在苏清漪手背上,力道大的惊人:“丫头,这是鼎钥的本体。到了京城,别急着进宫,先去你苏家祖坟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把这个种下去。那帮钦天监的神棍当年能封印百草堂的药宗心脉,靠的就是斩断了地气,如今能不能把那口气续上,全看它能不能发芽。”
苏清漪只觉掌心那东西烫的厉害,像是握着一块刚刚取出的活性心脏组织。
她反手将那豆种塞进袖袋,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就把话头截断了。
鲁三那铁塔般的汉子,赤着膀子,呼哧带喘的从巷子深处推出个大家伙来。
车轴很粗,泛着深海蓝光,分明是拿之前的镇河铁锚熔了重铸的。车厢四壁是一块块拼合严丝合缝的生铁板,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蚀刻出的壬午篆文。
乍一看,这哪里是用来赶路的交通工具,分明就是个装了轮子的移动炼丹炉。
“苏大夫!”鲁三抹了一把脸上的煤灰,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憨气里透着一股工匠特有的执拗,“俺没啥本事,这药鼎车送你。若是遇上那个什么鸟监正放火烧你,你就躲进去,这铁板里头俺加了玄武岩粉,耐烧。”
“谢了。”苏清漪也没矫情,伸手拍了拍那温热的铁板。
系统视野里,这一巴掌拍下去,立刻弹出了一串淡蓝色的结构分析图:【检测到简易版生化防护舱雏形,防御力:b+,可有效隔绝空气传播型病原体。】
正准备登车,一直蹲在角落里的哑女阿沅突然扑向车轮。
她手里攥着块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破铜镜碎片,不管不顾的往自己手心里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车轮边的烂泥地里。
泥土翻涌,几条银色的小鱼像是从地底钻出来似的,违背常理的在那滩血泥里扑腾了几下,随后头尾相接,竟然在地上摆出了个清晰的箭头,直指北方官道。
阿沅满脸惊恐,丢了碎片,两只手在半空中比划的只能看见残影。
苏清漪眯起眼,目光锁定阿沅那双瞳孔涣散却映出异象的眼睛。
“你是说……前面有人拦路?”
阿沅拼命点头,手势越发急促,那是模仿僵硬行走的姿态,最后两根指头猛的插向自己的眼睛,又在脖子上比划出大片斑块的样子。
“疫傀。”苏清漪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词。
她在原书的边角料设定里见过,这是钦天监阴损的手段——用染了瘟疫夭折的童尸做成活体炸弹,眼睛里种上紫斑孢子,一旦靠近活人就会自爆传播毒粉。
裴砚之这老东西,动作够快的。
苏清漪冷笑一声,从袖袋里掏出那枚还在微微搏动的豆种,想都没想,直接塞进了车辕连接处的一道缝隙里。
【启动指令:腐生转化·防御模式。】
“咔擦——吱嘎——”
那枚不起眼的豆种像是遇到了肥沃的培养基,瞬间爆开。
无数条墨绿色的藤蔓顺着车辕疯长,眨眼间就将那铁皮车厢缠了个严严实实。
藤蔓上长着一朵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小花。花蕊处是一尊尊微雕般的灶君像,正闭目垂首,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
这就是一道坚实的生物屏障。
苏清漪翻身上车,拽起缰绳,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苏州城。
此时正值破晓,整座城的上空却像是烧着了一把看不见的火。三百座灶君庙的香火气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烟柱,在晨曦中扭曲着向上拉伸,最后竟真的在半空中架起了一座缥缈的烟桥,横跨千里,那头直指北方那座压抑的皇城。
“驾!”
铁车碾碎晨雾,轰隆隆的冲上了官道。
这一路跑得并不太平。
刚过正午,车到了一处荒废的驿站。
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如雨点的马蹄声。
苏清漪猛的勒马,手里已经扣住了三枚手术刀片。
来人一身黑衣几乎被汗水浸透,胯下的马嘴边全是白沫,显然是拼了命赶上来的。
“苏……苏姑娘!”
谢影滚鞍下马,腿一软差点跪下,却硬是用那把软剑撑住了身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体温焐热的蜡丸,颤着手递过来。
“王爷昏迷前的……最后一道手令。”
苏清漪接过,捏碎蜡丸。
里面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和那半块残缺的玉珏。
绢布上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出,却透着一股子即使身处险境也不肯低头的傲气:“若吾七日内未醒,焚玉珏,启暗夜阁地库——内有母妃遗匣,匣底刻‘共生非毒,乃解’。”
苏清漪指尖划过那行字,最后停在那个“解”字上。
共生非毒?
看来那个所谓的皇室秘毒,那个让夜玄凌痛苦了十几年的玩意儿,其实是一种共生契约?
苏清漪将那半块玉珏握在掌心。奇特的是,胸口那块被系统强制交易掉记忆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空洞后的灼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千山万水,与这块玉珏产生着同频的共振。
“告诉他,七天太久,我没那个耐心等。”
苏清漪将绢布塞进嘴里嚼碎咽下,眼神冷得像刀,“告诉暗夜阁的人,地库不用他们开,我自己去踹门。”
夜幕降临,荒原上一片死寂。
那辆被藤蔓包裹的铁车像一只巨大的怪兽,不知疲倦的碾过枯草。
风一吹,车身上那些白色的小花纷纷凋落。
花瓣落地没有枯萎,而是化作一团团荧光闪烁的灰烬。灰烬中迅速钻出嫩绿的新芽,每一个芽尖上都托着一张微缩的发光药方——那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抗疫配方,正随着车轮的轨迹,一路播撒向这片被瘟疫阴影笼罩的大地。
远处黑云压顶的山巅上,一匹神骏的黑马静静伫立在夜色中。
马上之人一身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胸口处渗出大片暗沉的血迹。
他手里死死攥着另外半枚玉珏,那玉石正发出微弱的蜂鸣,与山下那辆疾驰铁车里的残片遥遥呼应。
苏清漪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那片漆黑的山脊。
即使隔着漫天风沙,她仿佛也能看见那双总是含着三分讥诮、七分冷酷的眼睛此刻正看着她。
“给我撑住。”
苏清漪低声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着那虚无的夜空下战书,“这副醒神汤有点苦,我不亲手喂,怕你这娇贵的王爷喝不下去。”
车轮滚滚向北,越过荒原,前方的雾气越来越浓。
空气里的硫磺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江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
那是瓜洲渡口特有的气息。
而在那浓雾深处,一面破败的大旗下,几盏昏黄的鬼火忽明忽灭,照亮了那块半掩在淤泥里的石碑——断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