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旧报迷踪·残魂低语
晨曦驱散了夜的阴霾，却驱不散张灵溪心头的沉重。清虚观恢复了白日的平静，仿佛昨夜那诡异的迎亲队伍和敲门声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但桌上那邪异的符包，以及脑海中清晰无比的记忆，都在提醒张灵溪，危机已然迫近。
玄云子因消耗过度，仍在静室调息，叮嘱张灵溪非必要勿扰。张灵溪知道，接下来的路，需要自己先摸索着前行。
他首先需要了解的，是林小小这个人，以及百年前那场未尽的冥婚到底是怎么回事。光靠一个名字和生辰八字，无异于大海捞针。玄云子提到此事跨越百年，那么线索很可能藏在故纸堆里。
他再次来到了后殿阁楼的藏经处。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寻找与本地历史、民俗、特别是关于婚丧嫁娶、异常事件相关的记载。
阁楼依旧灰尘弥漫。他摒弃了那些深奥的道经，专注于堆在角落里的那些地方志、家族谱牒残卷、以及一些早已泛黄的旧报纸。这些杂物大多是历代观主觉得可能有价值而留存下来的，从未被系统整理过。
时间在翻找中悄然流逝。直到午后，张灵溪几乎要放弃时，他在一个破旧的樟木箱子底层，发现了一捆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十份保存相对完好的、民国时期的旧报纸！
他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可能有线索。
他一份份地仔细翻阅。报纸上的铅字模糊，充满了时代的气息，报道着当时的社会新闻、市井轶事。他重点关注那些寻人启事、社会新闻和奇闻异事板块。
终于，在一份发行于“壬寅年”（与林小小墓碑所刻殁年吻合）晚秋的报纸上，一则不大不小的社会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富商爱女夭亡 冥婚习俗引争议》
报道内容大致如下：本地绸缎庄富商林守业之独女林小小，年方二八，聪慧伶俐，不幸染恶疾早夭。林老爷悲痛欲绝，听信游方术士之言，欲为爱女举办冥婚，寻一八字相合之早夭男子合葬，以免其在地下孤苦。此举引来邻里议论，有新派人士斥为迷信陋习，亦有守旧者表示理解。报道末尾提及，冥婚对象似乎尚未寻得合适者，林小姐暂厝于城外家族坟地。
报道旁边，还配有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正是富商林守业的宅邸门面，看起来颇为气派。
找到了！林小小，富商之女，壬寅年夭亡，其父确曾欲为其举办冥婚！这与目前的线索完全吻合！
但报道说冥婚对象“尚未寻得”，那这血契又是与谁所立？那个让玄云子都感到忌惮的“变量”印记，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报纸报道之后，又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故？
张灵溪继续翻找后续的报纸，希望能找到相关报道。然而，关于林家的消息戛然而止，仿佛这个富商家庭突然就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直到几个月后，才在一则不起眼的简讯中看到：“城西林家绸缎庄已于近日盘予他人，林守业举家迁往他处，原因不明。”
举家搬迁，产业变卖？这背后一定发生了大事！
张灵溪将这份关键的报纸小心收好。他需要更多信息，光靠报纸不够。或许，需要去本地的档案馆，或者寻找可能还知晓此事的老人？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感袭来。昨夜惊魂未定，今日又耗费心神翻找资料，他的精神已接近极限。他靠在积满灰尘的书架上，眼皮沉重，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
混沌，无边无际的混沌。
张灵溪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虚空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虚无。
忽然，一点微弱的金光在远处亮起，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不定。那金光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他下意识地朝着金光飘去。
靠近了，他才看清，那金光之中，包裹着一个极其虚幻、几乎透明的人形轮廓。那人形虬髯怒张，依稀可辨是……钟馗的模样！但此时的钟馗，远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凛凛，只剩下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真灵，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钟……钟馗大佬？”张灵溪尝试着在心中呼唤。
那点金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个极其虚弱、断断续续的意念传递过来，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
“小……子……是……你……”
“大佬！你还活着？！不对，你的真灵……”张灵溪又惊又喜又悲。
“勉强……吊着一口气……多亏……你那丝……天道气息……护佑……”钟馗的意念十分艰难，“此地……是何处？规则……如此……稀薄……怪异……”
“这里……可能是我原本的世界，也可能……是另一个牢笼。”张灵溪心情复杂地将玄云子关于“节点”、“虚界”、“织梦者”的推测，以及目前遭遇的冥婚事件，快速地向钟馗的真灵叙述了一遍。
钟馗的真灵沉默（或者说虚弱到无法回应）了片刻，然后再次传来意念，带着浓浓的惊疑：
“冥婚？百年因果？……俺老钟……似乎……有点印象……当年……好像……处理过一桩……类似的……棘手案子……涉及……一个……不得了的存在……”
钟馗的记忆似乎也残缺不全，但他模糊的印象，却与玄云子的说法隐隐对应！
“大佬，你能出来吗？或者帮我？”张灵溪急切地问。
“难……此地规则……排斥俺……这缕残魂……需……依附之物……且……不能……被‘织梦者’……察觉……”钟馗的意念越来越弱，“小子……你身上……有件东西……与俺……有缘……”
有件东西？张灵溪下意识地摸向怀中，是定魂石？还是噤声铃？
“是……那……破木头……”钟馗的意念指向了张灵溪别在腰后、之前用来撬东西的一把旧桃木匕首——那是观里劈柴用的，连法器都算不上。
“以此木为凭……俺可……暂居……但……力量……万不存一……且……需你……气血……温养……关键时刻……或可……助你……一嗓子……”
话音未落，那点微弱的金光猛地一缩，化作一道细丝，瞬间没入了张灵溪腰间那把破旧的桃木匕首之中。匕首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泽，随即恢复了平常。
而张灵溪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自身的一丝精气被抽走，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大佬？钟馗大佬？”他在心中呼唤。
一个极其细微、如同蚊蚋、且带着强烈不满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正是钟馗那熟悉的腔调， albeit 虚弱了无数倍：
“憋吵吵……俺老钟……得睡会儿……这破地方……真他娘的……难受……没事……别烦我……有脏东西……靠近……再说……”
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张灵溪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靠在阁楼的书架上。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是梦？还是真实的神魂交流？
他立刻看向腰间的桃木匕首。匕首依旧破旧，但当他集中精神去感知时，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自身气血相连的温热感，以及一种熟悉的、属于钟馗的、霸道而耿直的气息残留。
不是梦！钟馗的一缕残魂，真的依附在了这把破桃木匕首上！虽然力量微乎其微，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转机！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降魔天师（哪怕只剩一丝残魂）的经验和见识，对他应对眼前的危机，将是无价之宝！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梦中的伙伴，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个看似真实的世界，再次与他产生了交集。
张灵溪握紧了桃木匕首，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勇气和希望。
冥婚的谜团，百年的因果，织梦者的阴影……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站起身，目光坚定。下一步，就是要根据旧报纸的线索，去探寻林家老宅的旧址，以及那片曾经的林家坟地。他有一种预感，答案，就埋藏在那里。
（第八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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