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门外，人山人海，喧嚣鼎沸。
百姓们自发形成了三个圈，最里面一圈是昨天跪地哭嚎的“受害者”，一个个面色惨白，也不知道是心虚的还是没睡好。中间一圈，是闻着味儿就赶来的应天府吃瓜群众，脑袋挤着脑袋，踮着脚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镜头。最外围，则是全副武装的京营士兵，用长枪和人墙勉强维持着秩序，把更多试图挤进来的人拦在外面。
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子杵在中央，活脱脱一个古代版新闻发布会现场。
“大哥，这阵仗，比上次砍头都热闹。”李景隆一身劲装，护在周明身侧，那兴奋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今天的主角。
周明没搭理他，他的注意力全在台上那个唾沫横飞的老头身上。
那老头正是昨天带头弹劾他的老御史刘丹，此刻正站在台上，痛心疾首，慷慨陈词，从天人感应讲到祖宗之法，从阴阳五行扯到民心向背，引经据典，声泪俱下。
“永安侯周明，倒行逆施，以奇技淫巧乱我朝纲！此水凝之法，看似坚固，实则断绝地脉，夺天地之生机！此乃妖法！是天理不容的妖法啊！”
老御史捶胸顿足，表演功力深厚，引得台下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周明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差点想给老头打赏。
好家伙，这台词功底，这情绪调动，不去德某社开个专场真是屈才了。
“周大哥……”朱镜静扯了扯他的袖子，小手冰凉，满是担忧。
周明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慢悠悠地拨开人群，在万众瞩目之下，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台。
他一上台，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愤怒，有幸灾乐祸。
刘御史见到他，冷哼一声，一副“妖孽终于现形”的得意姿态。
周明没看他，只是环视全场，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大爷大妈，早上好啊。”
他这开场白，跟菜市场碰见熟人打招呼似的，瞬间把刚才刘御史营造的悲壮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台下众人都是一愣。
这永安侯，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今天把我叫来，说是要审判我。”周明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大家也看到了，说我的水凝是妖法，把地气给败坏了。这个罪名，有点大，我担不起。”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身后的朱橚。
“不过呢，在审判开始之前，我作为一个有格物精神的人，觉得咱们得先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所以，我特地请来了皇五子，吴王殿下朱橚！今天，由我主讲，吴王殿下辅助，给全应天府的百姓，上一堂免费的公开课！”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审判现场变课堂？这永安侯怕不是真的疯了！
朱橚抱着他的宝贝箱子，紧张又激动地走上台，对着台下众人笨拙地行了一礼。
“来，把咱们的教具拿上来！”周明一挥手。
几个格物院的工匠立刻抬上来一张长桌，桌上摆着几只透明的琉璃大碗。
“这是昨天出事的那口井里打上来的水。”周明指着其中一只浑浊的大碗说道。
立刻有百姓代表被请上台，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点，确认无误。
“这是咱们秦淮河里取来的水。”
“这是普通的井水。”
三碗水，并排放在一起。
“刘御史刚才说，这是妖水，有妖气。”周明笑嘻嘻地看向刘丹，“御史大人学问高，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这妖气，是个什么颜色？什么味道？”
刘丹被噎了一下，涨红了脸，强辩道：“妖气无形，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见！”
“看不见啊？那巧了。”周明一拍手，“我这，正好有个能让大家看见‘妖气’的宝贝。”
他从朱橚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陶罐，对着众人高高举起。
“此物，名为‘照妖镜’！是真是假，是人是妖，一照便知！”
他打开罐子，用一根小木勺，分别往三只碗里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紫色的汁液。
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
奇迹发生了。
装有秦淮河水和普通井水的那两只碗，里面的水只是微微泛起一点涟漪，颜色几乎没有变化。
而装有“问题井水”的那只碗，在紫色汁液滴入的瞬间，猛地一变，迅速化作一种令人不安的蓝绿色！
“哇！”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变色了！真的变色了！”
“是妖法！真的是妖水！”
那些被雇来的“受害者”们像是打了鸡血，立刻开始新一轮的哭嚎。
刘御史见状，放声大笑，指着周明，满脸的胜利与快意：“铁证如山！周明！你还有何话可说！这便是你的妖法败坏地脉的明证！来人！将此獠拿下！”
台下的朱镜静吓得花容失色，李景隆更是急得差点拔刀冲上来。
然而，台上的周明，却在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站稳。
“哈哈哈……刘御史，你别急啊。课才上了一半，你怎么就抢着交卷了？”
周明止住笑，指着那碗变了色的水，对着台下众人，朗声说道：“大家看清楚了！这水，确实有问题！但，这不是妖法，这是……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下毒！
这两个字，比“妖法”更具冲击力。
“胡说八道！”刘御史厉声呵斥，“你休要狡辩！”
“是不是狡辩，咱们继续看。”周明不理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罐子，“格物之学，讲究相生相克。既然有毒，那便有解。”
说着，他捏了一小撮白色粉末，洒进了那碗蓝绿色的水中。
在数千人的注视下，那碗水剧烈地翻腾了一下，颜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几息之间，就恢复了原本的浑浊模样！
全场死寂。
如果说刚才变色是妖法，那现在这又算什么？仙法吗？
所有人的脑子都宕机了，包括刘御史。
“看明白了吗？”周明的声音传遍全场，“水，还是那碗水。它只是‘生病’了，现在，我把它‘治’好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问题，根本不出在我的‘水凝’上，而是有人，故意往这口井里投毒，想要嫁祸于我，煽动民心！”
他向前一步，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我周明，可以死。但大明的国策，不能因为宵小之辈的阴谋，而蒙上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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