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手,抚上那冰冷而致命的弩机。
那不是试探,而是占有。
一种猛兽找到自己最锋利爪牙的占有。
“大哥!成了!我……我竟然真的一个人就拉开了!”李景隆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与狂喜之中,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开出了花。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凡人。
他是能单手上弦破军弩的男人!
周明打了个哈欠,一夜未睡,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对这一切成就显得兴致缺缺。
朱棣没有理会旁边上蹿下跳的李景隆,他亲自走上前,从箭匣中取出一支特制的破甲重箭,安放在箭槽内。
他的动作沉稳而精准,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放!”
一声令下,他亲自扣动机括。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嗡”!
弓弦震颤,空气被撕裂。
那支粗重的破甲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线,瞬间消失在晨光之中。
所有人的脖子都下意识地伸长,朝着箭矢飞去的方向望去。
校场尽头,八百步开外,立着一个专门用来测试威力的重甲靶。那是由三层精铁甲片叠合而成,寻常箭矢射在上面,连个白点都留不下。
“咚!”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试射都更加沉闷、更加有穿透力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一名负责观察的王府亲卫,举着令旗,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脸上是见了鬼一般的惊骇。
“殿……殿下!”
那亲卫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激动和恐惧,话都说不囫囵。
“靶……靶子……穿了!”
穿了?
朱棣瞳孔骤然一缩。
“说清楚!”
“回殿下!箭矢洞穿了三层铁甲,余力未消,还……还射入靶后土墙半尺有余!”
“哗!”
整个校场,彻底沸腾了。
洞穿三层铁甲,还入墙半尺!
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力!
这已经不是弩了,这是炮!
朱棣大步流星地走向靶场,他要亲眼确认。
周明却没兴趣跟过去看那堆破铜烂铁。他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搞定,收工,回家睡觉。
李景隆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明身后,活像个忠心耿耿的马仔,“大哥,我们接下来去哪?是不是要立即开始研究那个‘板甲’?小弟我这就去把全城的铁匠都给你抓来!”
周明斜了他一眼。
这孩子,是真的有点缺心眼。
“我要回家,睡觉。”周明言简意赅。
“啊?睡觉?”李景隆大失所望,“大哥,我们正该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将格物之道发扬光大……”
“那是你的事,李总办。”周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哥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侯爷,搞科研也是要休息的。”
他走到王府门口,朱棣的亲卫已经备好了马车。
周明正要上车,身后传来朱棣那毫无波动的嗓音。
“图纸,留下。”
周明回头,看见朱棣已经从靶场回来。这位铁血亲王手里,正捏着那支洞穿了铁甲的箭矢。
周明咧嘴一笑。
“殿下,图纸就在我脑子里,要不,您把我的脑袋留下?”
朱棣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许久,他将手中的箭矢,朝着周明扔了过来。
周明下意识地接住。箭矢入手极沉,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本王,记住你了。”
说完,朱棣转身离去,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周明掂了掂手里的箭矢,随手就塞给了旁边的李景隆。
“送你了,大明战神。当个纪念。”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留下李景隆一个人,捧着那支足以载入史册的箭矢,在晨风中凌乱。
……
东宫,文华殿。
香炉里燃着清雅的龙涎香,太子朱标一身素色常服,正临窗而立,细细修剪着一盆君子兰。
他的动作温和而专注,与他的人一般,透着一股宽厚仁和的气度。
一名身着黑衣的内侍,如同影子般跪在殿中,低着头,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汇报着昨夜今晨发生的一切。
“……永安侯与曹国公之子李景隆于百乐楼相遇,后燕王驾临。”
“……永安侯言,未来战争,在算学,在物理,在化学。”
“永安侯召燕王府工匠,以齿轮之法,改造绞盘。又论及钢铁冶炼,言及渗碳、淬火之法,可得板甲,三十步内,寻常弓箭难透。”
朱标缓缓走到书案前,沉默不语。
内侍的汇报还在继续。
“今晨卯时,新弩功成。李景隆以一人之力,轻松上弦。其后试射,一箭洞穿八百步外三重铁甲,入墙半尺。”
汇报结束。
内侍跪伏于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太子发话。
许久。
朱标拿起书案上的一方镇纸,那是一具小巧的洪武犁模型,是周明当初献宝时,特意多做出来,供他把玩的。
他摩挲着那冰凉光滑的犁身。
“孤让他去种地,他倒好……”
朱标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哭笑不得。
“他跑去给孤的四弟,磨刀去了。”
老太监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这永安侯……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燕王殿下执掌北平军务,国之藩王,他……他怎敢与燕王走得如此之近,还妄论军国利器?”
“这已非臣子本分,恐有交结藩王之嫌啊!”
这话说得极重。
朱标却摇了摇头。
他走到窗边,望着燕王府的方向,目光悠远。
“你不懂。”
“周明不是在交结藩王。”
朱标轻轻叹了口气。
周明或许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格物者”,看到不合理的东西,就想去改造它,看到落后的技术,就想去升级它。
可他面对的,是朱棣。
是那个野心勃勃,一心只想建功立业的铁血亲王。
将这样颠覆性的军事技术,送到朱棣面前,会发生什么?
朱标几乎能想象到,自己那位四弟在看到新弩威力时,那双眼睛里会燃起何等炽热的火焰。
老太监愈发忧心忡忡:“殿下,那……那该如何是好?是否要将永安侯召来,申斥一番?让他明白分寸?”
“不必。”朱标摆了摆手。
朱标的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副巨大的《大明疆域图》上。
他的视线,从应天府,一路向北,越过山海关,最终停在了北平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那里,是朱棣的防区。
也是大明面对北元残余势力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传孤的旨意。”
朱标忽然开口,嗓音平稳而清晰。
“命格物院,即刻成立‘材料学部’与‘应用力学部’。”
“拨银二十万两,令户部、工部全力配合,凡周明所请,一律满足。”
老太监和黑衣内侍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不但不惩罚,反而还加大支持力度?
朱标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那副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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