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还按在玉匣碎片上,掌心的血顺着裂口往下淌。金光柱还在升腾,照得他脸上发烫。他知道白璎珞已经不在了,可手指还是死死扣着那块石头,像是怕一松手,封印就会塌。
地底的震动停了。
空气里的妖气也散了。
连周玄恶念都被锁在光柱里,动不了,叫不出声,只剩一团黑影缩在中央,像被钉住的虫子。
玄冥钟沉进了阵眼,和玉匣完全咬合。金色锁链一圈圈缠上去,七道符纹全部亮起,稳稳压进地面。裂缝闭合,一丝风都不再冒出来。
战场上没人说话。
守关将士跪着,刀插进土里。
江湖义士摘了帽子,低头不语。
那些残存的妖兵也放下了武器,趴在地上,额头贴着焦土。
林宵膝盖发麻,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他只能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把身体往前挪。衣服早被血浸透,黏在背上,每动一下都扯得生疼。
赵梦涵靠在石台边,左臂垂着,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林宵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接下来呢?”
林宵没回头。他盯着玄冥钟,声音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撕出来的:“守。”
月婵坐在另一侧,右手拿着一块碎石,在地上画了个圆。她在圆心写下两个字——安息。写完后,她把石头放下,闭上眼,手指却还搭在阵纹边缘,没有离开。
风从战场吹过,卷起几片烧焦的旗帜。远处山峦安静,天上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阳光落下来,照在玄冥钟上。钟身泛着微光,像是刚被人擦过。
林宵忽然抬头。
他看见钟身上多了一行小字,像是新刻上去的,笔画很浅,但看得清。
“别忘了吃饭。”
他的呼吸顿住了。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最后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不会忘。”
他把手重新按回玉匣碎片上,用力压下去。
掌心的血又渗了出来,混进阵纹里。封印轻轻震了一下,随即更稳了。
赵梦涵靠着石台,手指慢慢抬起来,碰了下自己的手腕。她的寒气还在,虽然很弱,但没断。她睁开眼,看着林宵的侧脸,轻声说:“你还活着。”
“嗯。”
“那就继续活。”
“我知道。”
月婵没睁眼,但嘴角动了动。她听见了周围的动静——将士们开始缓缓起身,有人扶起了倒下的同伴,有人捡起断裂的兵器。江湖义士站成一排,默默望着玄冥钟。妖兵中有人抬起头,看了眼钟顶,然后把武器扔得更远了些。
林宵低头看自己的手。
血还在流,但他不想包扎。他知道这伤会好,也知道这场仗还没完。可现在,他只想守在这里,守着这座钟,守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赵梦涵慢慢挪到他旁边,靠着他的肩膀坐下。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阵纹上,一丝寒气缓缓注入。月婵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依旧搭在符纹边缘。
三个人都没动。
他们就坐在那里,围着阵眼,像三块石头。
天上的云继续散开,阳光越来越多。照在玄冥钟上,照在玉匣碎片上,照在林宵那只流血的手上。
远处有只鸟飞过,落在断墙上。它看了看战场,又看了看钟,最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林宵忽然开口:“她爱吃馒头。”
赵梦涵点头:“知道。每次分干粮,她都拿最小的那个。”
“下次……”
他停了一下,没说完。
月婵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她的手指始终没离开阵纹。
林宵把左手也按了上去。两只手掌全都压在玉匣上,血顺着纹路流进地底。封印再次震了一下,比之前更沉,更久。
他知道这封印能撑多久。
他也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想把它打开。
所以他必须活着。
他得一直守着。
赵梦涵靠着他,呼吸慢慢平稳。她太累了,眼皮越来越重,但手还是搭在阵纹上。月婵也一样,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可手指一有异动就会立刻收紧。
林宵看着玄冥钟,看着那行小字。
风吹过来,带着一点灰烬的味道。他抬起脸,让阳光照在眼睛上。
他没哭。
他只是坐着。
坐了很久。
直到一只乌鸦落在钟顶,歪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叫了一声。
林宵抬头。
乌鸦振翅飞起,翅膀扫过钟身,带起一缕轻烟。
他盯着那缕烟,慢慢抬起右手,指向空中。
乌鸦在半空翻了个身,爪子一松,掉下一片布条。
布条打着旋,落在阵眼边缘。
林宵伸手抓住。
布条很旧,边角磨得发白,上面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他认得这块布。
是那天在破庙里,他撕下来给她包扎伤口的。
他一直以为丢了。
现在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