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站在高台边缘,指尖还残留着夜风的凉意。敌营灯火零星,像是被踩灭前的最后一口喘息。他盯着那片光看了许久,直到谢红绡提着灯笼走近,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粮帐烧了三成,但他们没乱太久。”她低声说,“半个时辰内就调了后备队补防,运粮路线也换了暗道。”
林宵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将右手搭在剑柄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道新划的痕迹还在,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他们怕了。”他忽然开口,“怕我们真能断他们命脉。换路、调兵、压消息——越是镇定,越说明他们在撑。”
谢红绡抬眼看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林宵转身,大步朝主营走去,“等不到天亮了。再拖一天,人心又要晃。”
主营大帐内,烛火通明。沙盘早已摆好,九大门派的令旗密布其上,如同即将交锋的棋局。赵梦涵站在一侧,手指悬在寒域裂谷的位置,冰雾在她指间缓缓流转。
林宵一进来,众人便安静下来。
他没绕弯子,直接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落在王朝中军帅帐所在:“他们以为我们会守到底。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
他话音落下,指头一划,分出三路。
“左翼佯攻,声势要大,但不可深入。引他们把主力调往东线。”他顿了顿,“右翼埋伏于黑石坳,等预备队出动时截杀。谢红绡,这支由你带。”
谢红绡抱拳:“明白。我会让他们的援军知道什么叫‘来得去不得’。”
林宵点头,目光转向中路:“主攻部队直扑帅帐。不为斩首,只为破阵眼。只要他们护军大阵崩一刻,后方就会乱。”
帐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天衍宗长老皱眉开口:“为何要把主力放在侧翼?正面强攻不是更快?”
“快?”林宵冷笑,“你拿什么快?咱们现在每人每天两块低品灵晶,打得起消耗战吗?正面硬碰,死的是我们的精锐。”
“可突袭太险。”另一人插话,“万一敌后有伏,主攻队全军覆没,防线立刻崩溃。”
林宵没反驳,而是从腰间取下三枚玉符,依次拍在沙盘三路上。
“谁愿意领主攻?”他环视一圈。
无人应答。
他笑了,随手抓起中军那枚玉符,在众人注视下签下名字,按上血印。
“没人抢,我来。”
帐内气氛一滞。
赵梦涵这时上前一步,指尖凝霜,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细线:“寒域裂谷可通敌后,地势隐蔽,常年结冰,大军难行,但三十名冰修可以潜入。”
她声音清冷,却字字清晰:“两刻钟内,我能炸毁灵脉枢纽。一旦失压,护阵大阵至少崩解三成。”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从地下穿过去?那可是禁制重重!”
“禁制再强,也挡不住极寒侵蚀。”赵梦涵淡淡道,“我的寒气能冻裂阵基,只要一点缝隙,就能让它从内部瓦解。”
林宵看着她,沉声道:“这条路,只许成功。”
赵梦涵抬眸,与他对视一眼,轻轻颔首。
“我知道。”
争论声渐渐平息。有人开始重新审视沙盘,有人低头记录指令。大局已定,只剩细节待敲。
林宵正要下令传令各部,一名弟子匆匆闯入:“报!西三营还没收到轮换通知,那边弟兄已经连守十二个时辰了!”
林宵眉头一拧。
谢红绡立刻道:“传讯符被昨夜残余禁制干扰,边远区域收不到信号。”
“那就换方式。”林宵伸手入怀,取出九枚赤红符箓。
赤心令。
他指尖一挑,灵力灌入,赤心印记在掌心浮现,随即化作九道流光,分别注入符中。每一道落下,符纸都微微震颤,仿佛承载着某种不容违逆的意志。
“这是以我自身印记为引,百里之内,任何遮蔽都无法阻断。”他将符交给九名传令使,“送到每一支队伍手上,一个都不能少。”
有人迟疑:“这法子耗神极重,您刚经历夜战——”
“我没工夫养精神。”林宵打断,“明天这时候,要么我们在庆功,要么都不用说话了。”
命令迅速下达。谢红绡亲自带队,将作战简令刻入玉简,分发至各营监督使手中,并立下战时问责制——若有延误,追责到人。
大帐外,夜风愈发凛冽。
三人并肩而立,望着远处沉寂的战场。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应?”谢红绡问。
“骄者必轻敌。”林宵冷笑,“他们打了这么久,一直觉得我们是困兽。困兽怎么会反咬?所以他们一定会把主力押在东线,等着我们撞上去。”
“那我们就让他们押。”赵梦涵轻声道,“然后从背后,把刀插进他们的心脏。”
林宵侧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还是你狠。”
赵梦涵没回应,只是指尖微动,一缕寒气缠上他的手腕,清凉透骨,驱散了连日鏖战的疲惫。
谢红绡紧了紧刀鞘,默然不语。
四野寂静,万籁俱息。
林宵仰头望向星空,北斗偏斜,离破晓不到两个时辰。
“各部进入待命状态。”他低声下令,“主攻队原地休整,保存体力。突袭小队准备装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赵梦涵点头,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很快融入夜色,像一缕无声的霜。
谢红绡看了看林宵:“你不睡一会儿?”
“睡不着。”他摇头,“这种时候,闭上眼全是死人。”
谢红绡没再劝,只留下一句:“我去巡一遍西线,确保通讯畅通。”
林宵独自站在高台边缘,手依旧搭在剑柄上。那道新痕被月光照得发亮,像是随时会裂开。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在挑水的时候,也曾这样站过。那时候他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被打死,只知道桶不能空,路不能停。
现在他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但他更清楚,走错一步,所有人都得死。
远处,突袭小队已集结完毕。赵梦涵站在队首,银发在风中轻扬。她最后检查了一遍爆裂符与寒晶刃,确认无误后,抬手一挥。
队伍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如同冰蛇游过雪原。
林宵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忽然,他手腕一紧。
低头看去,那缕寒气并未散去,反而顺着经脉向上蔓延,轻轻拂过心口,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语:
“等你回来。”
话音未落,前方夜空中骤然闪过一道赤光。
是信号。
左翼佯攻,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