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指还残存着符纸燃烧后的焦味，掌心微微发烫。他坐在飞舟尾部，背靠着冰冷的船舷，闭着眼，呼吸却比方才平稳了许多。
谢红绡站在船头，手指搭在控制阵眼上，时不时回头瞪他一眼：“你真不怕把自己掏空了？刚才那一下，连雷云都炸塌了一角。”
“怕。”林宵没睁眼，声音低沉却带着笑，“可更怕下次打起来，灵力卡在半道上，被人一巴掌拍进地里。”
赵梦涵站在他身侧，指尖微凉，轻轻掠过他的手腕脉门。她没说话，但眉头松了几分。刚才那一战，林宵几乎是把全身灵力都逼到了极限，连赤心印记都泛出刺目的红光。可现在，那股躁动正一点点沉下去，像烧旺的炭火被盖上了灰。
渡厄盘坐在角落，木杖拄地，眼皮半垂，似睡非睡。风从高空灌进来，吹得他破旧僧袍鼓动，可他纹丝不动，仿佛早已与这飞舟融为一体。
林宵忽然吸了口气，眉心一跳。
他开始回想——不是整场战斗的胜负，而是每一拳打出时，灵力从丹田涌出、经由经脉流转至手臂的路径。
那一记“赤阳贯日掌”，本该更快。他当时为了压住佛劫之力的反噬，强行收紧肩井穴，导致右臂灵流迟滞了半息。就是这半息，让他差点被鹰面妖修抓中天灵盖。
还有第三次腾跃时，他借力不足，落地稍重，震得左脚踝旧伤隐隐作痛。这不是体能问题，是灵力回流不畅，没能及时卸去冲击。
“通脉……”他低声自语，“不是打通就行，得让它们像织布一样，经纬分明，来回自如。”
赵梦涵听到这话，眸光微闪。
她记得宗门典籍里提过一句：通脉境三阶的真正门槛，不在灵力量多寡，而在“灵流如织，收放由心”。多少人卡在这一步，一辈子都在靠蛮力催动功法，却不知真正的掌控，是从细微处开始的。
林宵此刻的状态，竟像是在逆向打磨自己的战斗方式。
他不再追求一击必杀的威力，而是反复推演每一次灵力调动的损耗与效率。哪里可以省力？哪里能提前预判？哪一招其实根本不必用？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缕赤色灵光在指尖凝聚，却不外放，反而沿着指节、手背、小臂，一圈圈螺旋流转，最后沉入肩窝，再顺着脊柱滑落丹田。
这不是《赤阳锻体诀》里的任何一式，而是他自己从战斗中拆解出来的运转路线。
赵梦涵瞳孔微缩。
她看得出来，这一轮循环下来，林宵体内原本有些杂乱的灵力波动，竟变得整齐有序了许多。就连那股桀骜难驯的佛劫之力，也被裹挟其中，像是被驯服的野马，虽仍有冲劲，却不再横冲直撞。
“你在改功法？”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林宵睁开一只眼，咧嘴一笑：“没那么玄乎。我只是发现，以前打架像砸锅卖铁，赢了也亏得慌。现在嘛……学会了细水长流。”
谢红绡忍不住嗤笑：“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说真的。”林宵坐直了些，手掌贴在胸口，感受着赤心印记的温度，“以前这玩意儿一动，我就得拼命压它，生怕它把我烧穿。可刚才在雷云下，我突然想，它既然能爆发，能不能也用来‘收’？”
他说着，掌心灵光一闪，竟是将刚刚凝聚的赤色能量，缓缓吸回体内，而非释放出去。
空气没有炸裂，也没有热浪翻滚，只有一股沉稳的波动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像是深潭投石，涟漪一圈圈荡开，又迅速归于平静。
赵梦涵眼神变了。
这种内敛的灵压，比狂暴时更可怕。就像一头猛兽不再咆哮，而是安静地伏在地上，盯着猎物。
“你做到了。”她说。
“不算完全。”林宵摇头，“但我摸到边了。通脉境的关键，不是打得有多狠，而是打完之后，还能不能稳得住。”
渡厄忽然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合上。
“能收，方能放。”他喃喃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宵却笑了。
他知道，老和尚这是在认可他。
过去他总想着怎么打赢，怎么用最狠的手段把敌人按在地上。可这一次，他在战斗后没有急于庆祝，也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每一场交手当成一次修行。
他开始明白，真正的强者，不是永远不累，而是能在最疲惫的时候，依然掌控自己的力量。
赵梦涵悄然退后半步，不再探查。她的寒心真气虽未动，但感知却始终未断。她发现，林宵体内的灵力不仅更加圆融，连经脉的韧性都有所增强——那是多次高强度对抗后自我修复的结果，是实战淬炼出的真实底蕴。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练？”她问。
“先别练了。”林宵伸了个懒腰，肩膀发出几声脆响，“我现在得省着点，不然等真遇到硬茬，连底牌都没力气用了。”
谢红绡冷笑：“刚才那三只蝙蝠一样的家伙还不够硬？”
“那是追兵。”林宵摆手，“真正的硬茬，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冲上来送死。他们会在我们最松懈的时候，突然一刀捅进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可眼神却沉了下来。
赵梦涵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林宵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他总是笑着闹着，用嘴皮子化解危机，像个永远长不大的混混。可现在，他依旧能笑，但笑声里多了几分沉淀，像是经历过烈火焚烧后，终于凝成的铁块。
渡厄重新进入调息状态，木杖轻颤了一下，随即稳定。
飞舟继续前行，穿过层层云海，下方山川逐渐清晰。远处一道山脉蜿蜒如龙，隐约可见一座巍峨山门矗立其间。
林宵靠在船舷上，再次闭眼。
这一次，他不再回放战斗画面，而是静心感受体内灵力的自然流动。赤心印记温热而不灼人，佛劫之力蛰伏如眠，两者之间仿佛有了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彼此呼应，却又互不干扰。
他尝试着将一丝灵力引入左手小指，再从小指经手少阴心经一路向上，绕肩而下，最终汇入右掌。整个过程缓慢而精准，没有丝毫浪费。
这就是通脉境三阶的真正意义——不是力量的增长，而是对自身每一寸经脉、每一分灵力的绝对掌控。
赵梦涵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一粒丹药放在他身旁的船板上。
“补元气的。”她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走向船头。
林宵嘴角扬了扬，没睁眼，也没动那颗丹药。
他知道，她是在提醒他：别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
谢红绡瞥了一眼，哼了一声：“装什么高深，还不就是怕我们抢你风头。”
“我要是真装，早就说我是仙帝转世了。”林宵睁开眼，冲她眨了眨眼，“不过你说对了，我确实怕你们抢风头——毕竟我可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自带背景音乐的人。”
“谁信你有背景音乐？”谢红绡翻白眼。
“你不信？”林宵咧嘴，“等下次打架，你仔细听，我出拳的时候，是不是有‘轰’的一声。”
“那是我砍人砍出的音爆！”她怒道。
两人你来我往，吵得渡厄眉头一皱，木杖重重一顿。
林宵哈哈大笑，笑声在高空回荡。
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洒落下来，照在他脸上。
这一刻，他没有急于赶路，也没有担忧追兵，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平衡与稳定。
他知道，这场战斗带来的，不只是胜利，更是一次真正的蜕变。
飞舟破云疾行，距离那座山门越来越近。
林宵忽然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掌心灵光一闪即逝。
“等回去，我得找个人试试新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