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山风掠过石阶,林宵蹲在慈恩寺门前,指尖捻着那层灰黑粉末。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指凑近鼻尖又嗅了一次。这味道不对——不是香火,也不是寻常骨灰,烧得极不干净,还掺了点金属似的腥气。
“你看出什么了?”谢红绡站在他身后,声音压得很低。
林宵没抬头,只把粉末轻轻抹在石阶边缘,像是在比对痕迹。“三年前雷火烧了藏经阁?骗鬼。”他冷笑,“这灰是最近才落的,还没被雨水冲走。而且……”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寺门内侧一块斑驳的青砖,“那块砖上也有,被人擦过,但没擦净。”
赵梦涵眉头微蹙:“你是说,他们烧了不该烧的东西?”
“不止。”林宵站起身,右臂裹着布条,动作僵硬,“佛门讲清净,骨灰入塔,魔物焚化也得由高僧持咒引渡。可这种混着残渣的焚烧,连仪式都不走,就是偷偷灭迹。”
他从袖中取出赤金令,迎着晨光一照。令牌正面虎首纹路清晰,背面“可调禁军三千”六字刻得深峻。他没拿它去砸门,反而收了回去。
“强闯不行。”他说,“这地方背后牵着朝廷旧案,若无实据,反倒让人说我们构陷佛门。”
谢红绡哼了一声:“那你打算等他们自己交出来?”
“不。”林宵咧嘴一笑,“我让他们‘主动’给。”
他转头看向两人:“梦涵,你以玄微宗通脉境修士身份,求见古佛像,说是为同门祈福。他们若心虚,必会阻拦或拖延。红绡,你绕后山看看有没有暗道,或者新翻动的土堆。我在这儿守着,看谁来清灰。”
赵梦涵点头,整理衣袖便朝山门走去。两名守门僧人立刻上前合十拦住,语气恭敬却不让步:“施主恕罪,今日佛堂闭修,外客不得入殿。”
她不动声色:“我只是想参拜慈恩老祖遗像,燃一炷心香,为何不可?”
“非是拒客,实乃规矩如此。”僧人低头,“三年前一场雷火,佛堂尚在修缮,恐有塌损之危。”
林宵在不远处听着,嘴角一挑。**塌损?那廊柱上的裂痕明明是刀劈的,补漆还新鲜。**
谢红绡早已借着林间雾气悄然离队。半个时辰后,她从后山绕回,在林宵耳边低语:“后院有间偏房锁着,墙角堆着焦木,还有股怪味,像腐肉混着铁锈。我没靠近,怕惊动里面的人。”
林宵眼神一冷:“果然是在毁东西。”
他不再耽搁,几步上前,当众亮出赤金令:“奉皇命彻查邪祀之事,昨夜有人目睹此寺深夜焚物,形迹可疑。现需查验焚场、查阅近三年进出名录及残卷记录,请主持配合。”
守门僧人脸色变了:“这……需请示方丈。”
“请。”林宵双手抱臂,“我就在这等着。顺便提醒一句——若再发现有人偷偷清理灰烬,我不介意带禁军来一趟,把整座山翻个底朝天。”
话音落下,一名年长僧人匆匆从内殿走出,手持念珠,神色凝重:“林修士,此事恐有误会。藏经阁确曾遭劫,多数典籍已毁,残卷皆封存,不便外阅。”
林宵盯着他:“那就把现存目录抄一份给我。三日后我要核对,若有遗漏,便是欺君之罪。”
老僧迟疑片刻,终是点头:“可。”
当天夜里,谢红绡潜入偏殿文书房。屋内陈旧,书架歪斜,角落一张木桌积满灰尘。她没急着翻箱倒柜,而是盯着墙角一处接缝——那里修补过,泥灰颜色新旧分明。
她伸手一按,夹墙应声弹开。
里面只有一本薄册,封面写着《慈恩寺志残卷》,未登记造册,边角已被虫蛀。她迅速翻开,一页内容让她瞳孔一缩:
> “净心莲,生于南荒寒潭底,能涤心魔,镇佛劫。然采之者,九死一生。三百年前,高僧以此物压制噬魂井,后莲根枯竭,封印渐弱。若有劫种持者现世,唯此物可解。”
她心跳加快,立即将内容默记于心,又撕下一页空白纸抄录关键段落,原书放回,夹墙复位。
翌日清晨,三人汇合于山门外。
林宵接过抄纸,目光扫过那几行字,久久未语。良久,他低声念了一遍:“南荒寒潭……原来真有这条路。”
赵梦涵看着他:“你要去?”
“当然。”他抬眼,“佛劫在我体内一天,我就多一分失控的可能。既然知道解法在哪,还等什么?”
“可你伤成这样。”她皱眉,“灵力运转都受影响,怎么进南荒那种地方?”
林宵活动了下右臂,绷带下的皮肉仍在隐隐作痛,但他没停下动作。“疼才能清醒。”他说,“我不怕死,只怕死得不明不白——被人当成灾祸源头,而不是终结它的人。”
谢红绡抽出断刀,在石上磨了两下,火星四溅。“我跟你去。”她说,“上次紫宸殿你能反杀周玄,这次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扛到底。”
“问题是。”赵梦涵沉声道,“要不要上报朝廷?调兵护送,至少安全些。”
林宵摇头:“朝廷里谁知道有没有国师余党?这令牌能查案,但不能保命。一旦消息走漏,说不定还没到南荒,就被截杀在路上。”
他将赤金令收回内袋,贴身藏着。“这东西现在是钥匙,不是护身符。我们得悄悄走,不惊动任何人。”
“那就即刻准备。”谢红绡站直身体,“干粮、火折、防瘴药,我都清楚。今晚就能动身。”
林宵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右臂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扶住石栏,额角渗出汗珠。
赵梦涵立刻伸手探他脉搏:“灵力逆冲,经脉受阻。你不能再强行催动赤心印记。”
“我知道。”他喘了口气,“但我也没打算靠它走路。嘴还在,腿也没断,够用了。”
他抬头望向南荒方向。群山起伏,云雾缭绕,远处隐约可见一片幽暗密林。
“净心莲在寒潭底。”他说,“谁都说九死一生。可我不信命,只信手里的刀,和身边的两个人。”
赵梦涵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去。”
谢红绡笑了:“那咱们三个,一起把命赌一把。”
林宵也笑,笑得有些疲惫,却格外坚定。他从怀中取出那张抄纸,仔细折好,塞进贴身衣袋,正好压在赤金令上方。
“走之前,再去一趟城西。”他说,“那个御史叔父的别院,挨着乱葬岗对吧?既然慈恩寺敢烧禁忌之物,别人未必就干净。”
谢红绡眼睛一亮:“你是想顺藤摸瓜?”
“查佛劫,不能只看寺庙。”林宵眯起眼,“三百年前的事,总有人偷偷记着。而藏秘密的地方,从来不只是书阁。”
三人转身下山,脚步踏在石阶上,发出沉稳的回响。
山风吹起林宵的衣角,袖口那个歪扭的“不服”二字,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就在他们即将转入山道时,林宵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眼慈恩寺匾额,那四个大字依旧庄严肃穆。
可他知道,这里面藏着的,不是佛光,而是谎言。
他抬起左手,握紧了腰间的破洞储物袋。
袋口一根褪色红绸带随风轻晃,仿佛回应着他心中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