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靠在镇衙后堂的木椅上,左肩裹着浸过寒泉的布条,血渍已经发黑,边缘结了一层薄霜。谢红绡站在桌前,手里捏着那枚刚捏碎的铜符残片,目光没离开过林宵的脸。
“你还能动?”他问。
“死不了。”林宵咧嘴,手指在破袋第九个洞口轻轻一拨,抽出半截断裂的听风钉,“只要他们还信那一套‘灵力追踪’,我就有办法让他们自己跑偏。”
谢红绡没接话,转身从案上取来一卷泛黄的巡防图,铺在桌上。墨线勾出边军大营的三重岗哨,外围还有七处暗哨点位,用红点标出。
“换防在子时,交接半柱香时间。”他指尖点在图上一处,“这是唯一的空档。”
林宵撑着椅子站起身,踉跄一步,右手按在桌沿稳住身体。他盯着地图,忽然笑了:“他们怕我回宗门,所以把所有通往玄微宗的路都盯死了?”
“你不是正要回去?”
“我是要回去,但不是现在。”林宵抬手,将听风钉尖端在地图上一划,从断龙峡直插乱石坡,“他们盯的是‘林宵要逃’,那我们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
谢红绡眯眼:“你要放个假信号?”
“不止。”林宵从破袋里摸出一块焦黑的布片,是昨夜焚毁紫黑泥时留下的残符灰烬,“他们用血引阵追我,那我就用‘残血引’骗他们。”
他将布片按在桌角,指尖运劲,一丝微弱的龙象劲残波缓缓渗入。灰烬边缘泛起淡淡的红光,像余火将熄未熄。
“我把这玩意儿插到十里外的乱石坡,配上巡防令旗的灵压,他们绝对以为我还在逃。主力一动,断龙峡就空了。”
谢红绡盯着那点微光,缓缓点头:“我可以安排巡防兵‘无意’泄露消息,说你往东去了。他们有探子,肯定会截到。”
“那就再加一道料。”林宵从怀里抽出玉简,血封的“勾结”二字还未褪色,“你让人带个假信使,装作要送信去宗门,路线绕开断龙峡,走黑水坡。他们一抓人,就更信了。”
谢红绡嘴角一抽:“你还挺会演戏。”
“我从小就在演。”林宵把玉简收回破袋,拍了拍,“杂役偷饭要演可怜,打架要演疯狗,现在嘛——演个快死的逃犯,最容易让人放松。”
两人沉默片刻。谢红绡重新卷起地图,低声道:“但换防通道只有半柱香,我们必须拿到密信,否则宗门不会出兵。”
“密信一定在押运队首领身上。”林宵闭眼,回忆昨夜尸兵的动作节奏,“他们的‘五方锁灵阵’启动时,刀柄会震一下,那是控魂符在共鸣。首领的刀刻着‘丙队押运’,那就是信使。”
“你打算强闯?”
“不。”林宵睁开眼,“我等他们交接时,灵力回路断开那一瞬。就像拔插头,电一断,机器就卡住。那时控魂符失效,尸兵僵直,最多三息。”
“三息够你抢信?”
“不够。”林宵笑了,“但够谢大人的人动手。”
谢红绡盯着他,良久,从腰间取下一块青铜令牌,放在桌上:“寅时三刻,换防开始。我会派两个信得过的巡防兵埋伏在换防道两侧,等你信号。”
“信号?”林宵挑眉。
“你不是说,龙象劲能震断泥丝?”谢红绡道,“你进通道后,震一次地面,就是动手。”
林宵点头,伸手去拿令牌。指尖刚触到金属,左肩突然一抽,整条手臂猛地一麻。他闷哼一声,手一滑,令牌掉在桌上。
谢红绡皱眉:“你撑得住?”
“死不了。”林宵重新抓起令牌,塞进破袋,“这点毒,还杀不死我。大不了再吐口血,当特效用。”
谢红绡没笑,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根银针。他一把扯开林宵肩头的布条,寒气扑面,皮肉已经泛青。
“寒泉银针,压毒。”他话不多,手却稳,三针扎下,林宵咬牙没动。
“你就不怕我骗你?”林宵问。
“你要是骗子,不会主动把玉简交出来。”谢红绡收针,“更不会让自己被押到镇衙,等我验。”
“聪明人。”林宵活动了下肩膀,虽然疼,但灵力运转顺畅了些,“所以我才找你合作。”
“我不是为了你。”谢红绡收起瓷瓶,“三年前,丙队押运令出现在一桩灭门案里,刑部查了半年,线索断了。现在它又出现,我不可能装看不见。”
林宵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破袋。第九个洞口的布料还在微微发烫,像有东西在里头呼吸。
“信鸽什么时候到宗门?”
“三刻钟。”谢红绡道,“但宗门出兵,至少要半天。”
“够了。”林宵站直身体,“只要他们动起来,边军就得慌。一慌,就会露破绽。”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天刚亮,镇子里有炊烟,有叫卖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边军已经在动了。
“谢大人,你信鸽放了,消息传了,但宗门来不来,还得看我们能不能让他们先乱起来。”林宵回头,“所以——这第一步,必须狠。”
谢红绡看着他:“怎么狠?”
林宵从破袋里取出那截断链,是昨夜从潭底捞上来的。链环上刻着“丙三”二字,锈迹斑斑。
“这不是运货的链子。”他冷笑,“是锁尸兵的。他们用这个控制尸兵行动节奏,每走一百步,链子震一次,控魂符就校准一次。”
他把链子放在桌上:“我要让这链子,在换防时,提前震。”
谢红绡懂了:“你制造假共鸣,让尸兵提前僵直?”
“对。”林宵指尖在链环上一弹,“我在通道里,用龙象劲震地,但震的不是一次,是三次。第一次,他们以为是交接波动;第二次,他们开始慌;第三次——”
“第三次,控魂符紊乱,尸兵失控。”谢红绡接道,“整个换防阵型会崩。”
“崩了,他们就得调人。”林宵笑得像个赌徒,“调人就空营,空营就没人护密信。你的人,正好动手。”
谢红绡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寅时三刻,我在换防道外等你信号。”
林宵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你要是死了,玉简怎么办?”
“破袋里有副本。”林宵拍了拍腰间,“第九个洞,最底下。你要是在寅时三刻没等到信号,就把它送去宗门。”
谢红绡没再问,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抛给他。
林宵接住,是枚旧钱,边缘有缺口。
“巡防兵的信物。”谢红绡道,“拿着,至少能让你多活半炷香。”
林宵把铜钱塞进破袋,笑了:“谢大人,你这人,比你脸好看。”
他推门而出,脚步不稳,却走得坚决。
镇外,晨雾未散。十里外的乱石坡上,一面巡防令旗正被插进石缝。旗面猎猎,残符灰烬附在旗角,微微发红。
同一时刻,一名巡防兵骑马出镇,怀里揣着一封“密信”,直奔黑水坡。
林宵站在山脊上,看着这一切,缓缓握紧了拳头。
破袋第九个洞口,突然剧烈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