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站起身，衣摆扫过石缝，指尖掠过怀中那条红绸。布料干涩，寒气早已散尽，像一块褪色的旧布，再无法替他镇压体内翻腾的赤阳之力。昨夜心魔退去时的冷笑还在耳边回荡，但此刻他已无暇顾及。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崖顶，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杂役，是执事。
三名宗门执事踏步而来，为首那人手持测功盘，脸色冷硬。身后两名弟子捧着测功石，石面泛着青灰光泽，边缘刻满禁制符文。这是宗门用来检测功法纯度的重器，一旦测出异种灵力，当场便可废去修为。
“林宵。”执事声音不高，却穿透山风，“昨夜你灵力暴动，惊动禁制，已有弟子举报你修习魔功。今日本座奉命查验，若功法不纯，按规处置，你可有话说？”
林宵没动，只将右臂缓缓放下，掌心贴住大腿外侧。他知道，这一关躲不过。红绸已无力，赵梦涵不在，周玄虽未露面，但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八成出自他手。
但他不再需要怒吼，不再需要一拳轰碎什么来证明自己。
他抬头，目光落在测功石上。
“我有一言。”他开口，声音平稳，不带火气，“若我功法有瑕，请以测功石为证。若无实据，毁人道基，按宗规当如何？”
执事眉头一皱。这话问得刁钻。宗规第七条明写：无凭无据废人修为者，反坐其罪，贬为杂役三年。
他冷哼一声：“测功石前，自见分晓。你若敢应，便上前。”
林宵迈步。
一步落下，地面未震，可那股沉稳的气息却让两名捧石弟子下意识后退半步。他走到测功石前，距石三尺站定，双手垂于身侧。
“开始吧。”
执事冷声下令：“运功！”
林宵闭眼，体内灵力缓缓沉入丹田。赤心印记微微发烫，赤纹在皮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他不动声色，以《赤阳锻体诀》最基础的循环引导灵力，一圈，又一圈，将暴烈的赤阳之力层层包裹，只留最核心的一缕聚气体感，纯净如初。
这不是伪装，是剥离。
就像剥开带刺的荆棘，取出其中那颗未染尘的种子。
他抬手，掌心向上，指尖微颤。
一丝赤色灵流从指尖溢出，不聚成拳，不化为焰，而是以极细微的频率震荡空气——如同昨夜他以声破幻时领悟的节奏，将灵力化为高频震波，引动天地灵气共振。
空气微颤。
一道螺旋气流自他掌心升起，如龙卷细丝，瞬间凝成一柄半透明的剑影。剑身由纯粹灵气构成，边缘泛着淡金光泽，剑尖轻颤，指向测功石表面。
围观弟子哗然。
“那是……灵气化形？”
“没动用法宝，也没结印，光靠灵力震荡就凝出剑影？”
执事脸色微变。这已不是普通聚气修士能做到的事。哪怕凝元境初期，也需借助法诀才能短暂凝气成兵。
可林宵的剑影，稳定得如同实质。
他手腕微动，剑影轻点测功石。
“嗤——”
一声轻响，石面被划开一道浅痕，深不过半寸，宽如笔锋。剑影随即消散，灵气如烟退去。
全场死寂。
执事急忙上前，手指拂过石面裂痕，随即探入灵识，查探石内灵纹。片刻后，他瞳孔一缩。
无裂。
无染。
无异气侵入。
测功石内部的灵纹依旧稳定流转，说明刚才那一击所用灵力纯净无比，未带半分杂质。
“这不可能！”执事低吼，“你体内明明有赤纹异气，怎可能……”
“异气？”林宵睁开眼，目光如刀，“你看到的是表象。我修的不是你们背得滚瓜烂熟的《基础聚气法》，是能扛住妖兽撕咬、能震断禁制绳、能在心魔低语中守住神志的功法。”
他指向测功石：“它没裂，说明我灵力纯。它被划开，说明我有实力。你要废我修为，凭的是眼睛看到的‘红纹’，还是石头告诉你的‘真相’？”
执事语塞。
围观弟子中已有不少人眼神变了。昨日山巅那一拳轰石、刻下“不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今日他又以灵气化剑，轻描淡写破局。这不是魔头，这是……一个能把规则玩弄于掌心的疯子。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
“好一个‘心正驭异’。”
大长老不知何时已立于崖边石台，白须微动，目光深邃。
执事慌忙行礼：“长老……”
大长老摆手，看向林宵：“你刚才那一剑，不是术，是意。灵力化音，音引气聚，气凝成剑——此为‘意驭’之境，非魔非邪，乃道之变通。”
他顿了顿，声音渐沉：“功法之纯，不在形，而在心。心若偏邪，哪怕修的是天阶正法，也是魔道。心若正直，纵使走的是险路偏锋，亦可成道。”
林宵抱拳，不卑不亢：“弟子不敢称正，只求无愧于心。”
大长老凝视他片刻，忽然轻叹：“你昨夜立誓‘破此天’，今日便以一剑破局。宗门压制你，你却用他们的规矩，反过来碾碎他们的偏见。林宵，你比他们想象的……难对付得多。”
林宵没笑，也没得意。他知道，这场胜利不是终点。
周玄不会罢手，宗门高层也不会真正接纳他。但今天之后，没人再敢轻易动他。
他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执事突然开口：“就算你功法无瑕，那灵气化剑之术，分明是旁门左道！岂能容于正统？”
林宵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头，眼神平静得可怕。
“旁门左道？”他轻笑一声，“你说我用灵力震荡空气，引动天地灵气成剑，是歪门邪术？”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天。
“那你告诉我——”
话音未落，他指尖灵力再震，空气再度螺旋而起。
又一柄灵气剑影凝成，比方才更凝实，剑身泛着赤金光泽，剑尖直指执事咽喉。
“——这一剑，是正，是邪？”
执事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林宵却不追击，手腕一抖，剑影消散。
“你们定规矩，说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可我只问一句——”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谁能挡住这一剑，我就认他是正道。”
无人应答。
风过崖顶，吹动他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枪。
身后，测功石上的浅痕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像一道被划破的天幕。
林宵走下山道，脚步未停。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而他已不再需要靠拳头说话。
智如剑，舌如刃，这一局，他赢在无声处。
他抬手，指尖还残留着灵气震荡的麻意。
下一瞬，他忽然察觉——
右手中指第二关节处，皮肤下有一丝极细微的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