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连忙呸了两声:“我的意思是...爷爷年纪大了,大伯年纪不大...”
说完,朱元璋也笑眯眯的看着他。
“呃...那个...我年纪大。”
两人自然不会跟朱允熥这个愣子计较什么。
朱圣保朝着朱允熥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去了藩地,虽说可以管理一地,但是...但是总觉得像是被赶出家门了一样。”
朱允熥这话说得很是直白,他也只是想留在京城,想离家人近一些。
朱允炆在一旁听着,脸上换上了那副和煦的微笑:“允熥弟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封王就藩,不是被赶出家门。”
“出去就藩,是身为朱家子孙的责任,而孝敬皇爷爷的心,无论人在哪里,只要有这份心就够了。”
“太孙殿下,道理我懂,但我不想离开家。”朱允熥摇了摇头,甚至连一声二哥都没有叫。
还没等朱允炆说话,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朱圣保终于开口了:“四叔,既然允熥不愿意,那就不要勉强他了。”
“孩子想留在家里,是好事,硬是把他赶出去,反而还伤了孩子的心。”
朱圣保的这番话,已经算是将这件事直接决定了。
朱元璋本来也就只是提一嘴,现在见大侄儿的态度明确,允熥自己也不愿意去,他也就没有再说。
而且他的心里,其实也更喜欢孩子们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就像小时候自己一家人在一起一样。
老爹和大哥是顶梁柱,自己和别的哥哥姐姐一起抬起这个家。
那时候大侄儿还是个小豆丁,穿着开裆裤撒尿和泥巴玩儿。
现在,自己成了大明的皇帝,很多事情不得不考虑所谓的礼制和规矩。
但是自己大侄儿却是毫不在意这些规矩,他还是这么随心所欲,还是这么看重家人。
“行吧行吧。”朱元璋挥了挥手,“既然孩子不想去,那就算了。”
“保儿说得也对,留在京城也好,能够陪着点雄英,能够陪着点我们两个老家伙。”
朱元璋说着,从御案后站了起来,走到朱圣保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叔,你老归你老,看看我,现在还是这么年轻。”朱圣保摊了摊手,笑嘻嘻的看着身旁已经是头发基本全白,满脸沟壑的四叔。
朱元璋朝着这个逆侄的头上拍了拍:“你小子。”
见两人完全不搭理他们俩,朱允熥连忙朝着正在开玩笑的两人抱了抱拳:“爷爷,大伯,我先回大营了。”
朱允炆也连忙跟着躬身行礼:“皇爷爷和大伯深思熟虑,既已有决定,那孙儿就先回文华殿了。”
他的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完全赞同这个决定。
只是心中的阴霾,却一直挥之不去。
他原本打算借着这个由头,直接将这弟弟送出京去,远离权力中心。
可没想到,这位大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皇爷爷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只要这位大伯还在,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来做主。
这根刺,会在朱允炆心中越扎越深。
随着时间过去,朱允炆依旧每天在文华殿读书、处理政务。
只是有时候没人注意的时候,他的脸色总会有些难看。
他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了,只要那个老不死的还坐镇宫中,这大明的天,就永远有一半不由他朱允炆说了算。
他太渴望权力了,那种不受掣肘,一言出,百官伏的帝王权威,他实在是太想得到了。
时间继续往前走。
悄然间就来到了秋天。
这一日早朝,监察御史胡闰上奏了一件事,这件事让淮西武将集团陷入了一片讨论之中。
“陛下!臣弹劾武定侯郭英!纵容家奴,私役军士,还侵占了百姓的田地!请陛下明察!”
郭英是何人?那是跟着陛下从濠州就起兵的老兄弟,虽然他的哥哥早就故去,但是郭家乃是可以称之为与国同休的勋贵。
弹劾他?那可不是小事。
龙椅上的朱元璋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就询问,而是看了看下方站着的郭英。
这老小子这会倒是沉得住气。
“郭英,胡御史所言,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郭英这才出列,躬身行了一礼:“陛下明鉴!老臣侵占田产以及私役军士乃是无稽之谈!老臣名下的田亩都有地契文书为证,皆是陛下历年来的赏赐,或是老臣自家所购置!此乃诬告!”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的硬气,虽然心中有些打鼓,但是至少表面上是没什么问题。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底下的人借着点名头做点出格的事情,确实也很难察觉。
但是他自信,核心的原则问题,他从来没有犯过。
朱元璋听完,并没有所设想的当场发作:“既然各执一词,那就查吧,吏部、户部,仔细核查郭英名下的田产来源,数目,务必要查得水落石出。”
“臣等遵旨!”被点到名的两位尚书大人连忙出列。
这件事情,谁都看明白了,陛下没有第一时间维护这个老兄弟,那就代表着后面这些事情,必然会成为很多人的把柄。
一时间,不少勋贵都开始紧张了起来,开始约束家人部属,否则,被抓到把柄,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吏部和户部的联合调查很快就展开。
但是结果,却是完全没有众人意料之中的那般。
郭英名下的田产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大多都是朱元璋赏赐和正当购买所得。
而所谓的侵占田产,不过只是郭英的一个远房亲戚,借着郭家的名头在外面做的腌臜事情罢了。
郭英虽然是洗清了嫌疑,但是治家不严的过错却是跑不了的。
最终,朱元璋下令惩戒了他一番,不过也就是罚罚俸之类的。
郭英自然是感恩戴德的领罚,能够全身而退,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这件事,却让朱元璋想了更多。
不仅勋贵需要约束,自己的儿孙们,那些封藩在外的王爷,同样也需要规矩来约束。
到了十一月,经过朱元璋左思右想,冥思苦想,他终于下令,对《稽古定制》进行修订。
其实修改也不大,也就是新增了几条对于藩王的约束。
以及最重要的一条,凡是宗室成员犯罪,将由宗人府与朝廷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同会审。
当然,最终裁定,由宗人府持宗人令印才能裁定。
诏令一出,自然是天下瞩目,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加强了对藩王的监督,将他们的行为约束在朝廷法度之内。
文官对此自然是大多都表示赞同,认为这是抑制了宗室的气焰。
而在各藩王,尤其是朱棣这样的人眼中,这就完全不一样了。